第261章 巡察海贸

杨瑒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他将陛下敕谕和一把一尺长的匕首,放进了自己的包裹之中,希望这能给他带来好运。

胆大包天!

杨瑒不确定自己这次能不能回来,整顿河北道官员上上下下,是否能够如愿的成功,他只是杨瑒而已。

杨瑒倒是没有和家人谈起朝中之事,简单告别之后,他走出了官邸,等在外面的是两队天子玄甲和一群靖安司不良人,他们没有多停留,向着河北的官道而去。

靖安司不良人先行一步,骑马快速奔向了沧州州方向,而杨瑒只留下了两队玄甲骑兵在身边,坐着车驾,向着河北道观察使衙门方向而去。

杨瑒刚到河北道的驿站,还没坐稳,就听闻有人拜访。

“果然很快。”杨瑒用力的吐了口气,这些地方官员的鼻子,真的比狗还要灵敏。

杨瑒笑着说道:“请。”

路过的御史。

御史都是天子派来的,最终还是要回去的,自然是路过,那用白花花的银两,砸到御史闭嘴就是。

杨瑒请人进门,首先进门的是两个挑夫,他们将两个箱子,放下,然后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十六块银砖,九块金砖。

杨瑒用力的吞了吞喉头,呆滞的看着面前这金银之物,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来人将银砖码好,笑着说道:“杨御史,早就听闻御史有刚直之名,鄙人博陵崔氏五十七世孙崔保义见过杨御史。”

“未请教。”

杨瑒已经核算出了面前的见面礼价值几何,一块银砖至少十斤,一斤十六两,三十六块是五千七百六十两。

而那九块金砖才是大头,少说也有五百两。

五百两黄金按照牌价,大约等同于八千五百两白银。

也就是说这所谓博陵崔氏,刚一见面就砸下了一万四千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

一品亲王一年所有俸禄合计不到九百两银子,这里的银子能养十五个亲王!

杨瑒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鄙人不才,乃是华州华阴(今陕西华阴市)人,,字瑶光。”

博陵崔保义认真的琢磨了下问道:“瑶光兄,可是关中人士?”

杨瑒摇头说道:“并不是,是信州刺史杨光翼之子,并无家学渊源。”

他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出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中了举人,次年便进士及第,不通人情并不是蠢笨。

崔保义眨了眨眼,赶忙赔笑俯首说道:“崔某唐突,以刺史子中进士,想必也是潘江陆海,才华横溢。”

“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杨御史笑纳。”

“崔某听闻,居京师大不易,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比别地要贵许多,吃穿用度,一应很贵,这点薄礼,只是见面礼,历来到了夏冬,也会有薄礼送上。”

“今天在彩霞楼为杨御史接风洗尘,还望杨御史一定要赏脸。”

杨瑒满是笑容的说道:“好说好说。”

崔保义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李御史舟车劳顿,就不多叨扰了,张某告辞。”

杨瑒依旧是满脸的笑容,笑着说道:“好走不远送。”

等到崔保义离开之后,杨瑒站起身来,蹲到那银砖和金砖面前,看了许久,吐了口浊气,才站了起来。

财帛动人心,这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就堆叠的放在箱子里。

杨瑒在河北道沧州府,像是什么?

像杨瑒。

一个穷乡僻壤,只读圣贤书考取了功名之后,一直在京,来到了地方,终于可以大肆索贿的御史。

这样的人,地方官见的多了,自然是推杯换盏,气氛热络至极。

短短一个月内,杨瑒就把所有河北道沧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个七七八八,上上下下脾气秉性,摸了个清楚。

什么感觉?

烂!

从上到下一片稀烂!

像极了杨瑒家门前,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但其实已经被蛀虫掏空的树干。

杨瑒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是一个贪官污吏,和所有人一团和气,与过往的那些御史,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就是杨瑒从不留宿酒楼或者娼馆,即便是喝的醉醺醺的,也要回驿站住着。

二月初十,明月当空照,天朗气清盈,春风和煦,吹过了灯红酒绿的沧州彩霞楼。

卢琦乃是景龙年间的河北道沧州知参事

景龙元年,经过举荐,升为了沧州左丞,他笑着说道:“杨御史,来来,再喝一个,让卿儿待会儿陪御史一起回驿场,伺候起居。”

柳儿乃是翠微楼的头牌,据说还未出阁,就引得沧州府上下文人墨客蜂拥而至,一睹芳容。

杨瑒连连摇头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你可不知道,两个万骑都尉天天盯着杨某,跟防贼一样,当今陛下,严刑峻法!锦衣卫衙门里,个个都是酷吏!居京师大不易,大不易。”

“要是被他们看到了,那是要满门遭殃的!”

“使不得。”

卢琦不住的点头说道:“是呀,陛下也是,弄了个官邸法,还在官邸里放了恶犬,让靖安司察子天天盯贼一样盯着咱们。”

“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为寇仇,莫谈国事,来来来,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正酣。

杨瑒看到月上柳梢头,却站起来说道:“诸位诸位,杨某不胜酒力,就不久留了,诸位慢慢喝,慢慢玩。”

他站起身来,似乎脚下有点不稳当,告了个罪,歪歪斜斜的下了楼,走到了彩霞楼的楼下,已经到了宵禁时分。

街上除了更夫,便没有人影了。

杨瑒站直了身子,用力的吸了口气说道:“玄甲都尉,都在楼上,一起拿了吧,杨某已经请过旨了。”

带着一个面甲的玄甲武将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更多的穿着皮甲服的黑色纹着獬豸图文兵士,出现在了街上。

带着面甲的将士,点了点头,示意所有的武卫们上楼拿人。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武士们们押着一个个人犯,来到了翠微楼的小院子里。

杨瑒按个点检,眉头紧皱的说道:“右参事赵黎不在,各位辛苦,估计是喝大了,倒在哪个草窝里了。”

杨瑒对这群家伙的酒量颇为熟悉,这个右参议赵黎,就是没什么酒量,还特爱喝的那种。

今天喝酒的人都被鞫了,只有杨瑒一个人站着,而且他还点检人数。

能混到知参事、左右参议这种地步,那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立刻就明白了,今天是杨瑒做下的局。

谁能想到一向以清流自居的谏台言官们,居然和朝廷鹰犬的玄甲骑搅合到了一起呢?

而且杨瑒的演技,实在是太像一个久旱逢甘霖,贪得无厌的御史了,把他们都给骗了!

崔保义凶神恶煞的盯着杨瑒,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杨瑒!你不得好死。”

杨瑒却不甚在意,沧州的官场上会大换血,但是这里一干十二人等,全都要押解进京。

杨瑒思考的是如何能够完成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整饬河北观察使衙门。

可是整个河北的局势糜烂无比,不把沧州官吏一起端掉,怕是无法单独的把河北御史检察衙门整饬好。

所以杨瑒不断的利用自己贪官污吏的形象,和他们打成了一片,知道了自己过往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事儿。

今日收网,一网打尽!

杨瑒看着万观说道:“有什么话,你到京师,跟陛下说吧。”

“都尉,右参议赵黎找到了。”两个武骑拖着一个烂醉如泥的赵黎,将其拉了过来,显然赵黎酒还没醒呢,糊里糊涂的打着酣。

杨瑒笑着说道:“麻烦各位将一干十二人犯,押解进京。”

玄甲武骑并没有说话,陛下从关中道、河南道、河东道调任的官员,已经到驿站了,明天就可以走马上任。

这些官员都已经经过了反复的查补,全都是大唐的蛀虫!

待明日,河北道的官员们,一抬头,已经换了一片天。

杨瑒还要留在河北道,继续整饬河北检察御史衙门之事,不会跟随玄甲武骑们一起回京,这才是杨瑒最危险的时候。

玄甲武骑突然开口说道:“珍重。”

声音通过厚厚的面甲传来,声音极其混沌,甚至有些含混不清,但是杨瑒还是听懂了那两个字。

“珍重。”杨瑒重重的说出了这两个字,目送玄甲武骑的车队离开。

一干人等押送进京,等待查补。

李隆基收到了玄甲武骑、杨瑒的奏疏,用力的吐了口浊气。

河北沧州私设市舶司的事情,彻底查清楚了。

背后的主人的确是太舅姥爷独孤明杰北海侯和次子独孤鼎二人联合博陵崔氏崔保义,一起做下的勾当。

那个带着银子行贿的崔保义,也一道被拉进了京师。

开元四年初的这次大案,至此已经十分清晰了。

这多好的发财的买卖!

“这沧州私设的市舶司,经营不易。”李隆基拍了拍那一层层的账本,颇为感慨的说道。

这个市舶司,在沧州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它经营的是没有勘合的货船,这个市舶司的盈余,主要去处有几个方向。

第一个去处是缴税,要想河北上上下下都闭嘴,那自然要里里外外打点清楚,沧州市舶司从交趾、暹罗、爪哇等地运来廉价的米粮,冲抵赋税。

第二个去处是官吏,带着银子上下打点的崔氏崔保义,就是四处打点的人,必要的时候,他们还进京打点上下,欺上瞒下。

第三个去处才是京城一些皇戚,李隆基遵从姚崇十大谏议,皇戚们不视事,但是利钱可以一点都没少拿。

他们负责平事。

户部度支司司丞稍微盘算了下,大概一年有近二百万两银子,流入了王贞庆和赵辉的手中。

二百万两,不多吗?

朝廷一年一千万石米折粮,才一百三十余万两白银!

高力士俯首说道:“这沧州市舶司,开都开了十多年了,贸然关了,当地因为海贸聚集的百姓、工坊,如何自处?”

“臣愚钝,但是此时事涉千家万户灯火,臣才妄言。”

李隆基摇头说道:“朕也没说要关啊。”

高力士陷入了迷茫当中。

不关,查它干什么?

独孤明杰家族,在景龙年间就开始私自造船出海,无勘合海贸,而后在河北沧州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场,逐渐演变成为了实质上的沧州市舶司。

李隆基没打算关了它,关了它,因为海贸聚集起来的百姓,怎么办?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仅在沧州密州一县,就聚集了超过十万人,以此为生。

沧州市舶司不关,可以,但是不纳税、不监管,不行。

“这沧州市舶司既然是既定事实,有存在的必要,那就转官办吧,省的提心吊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谋财。”李隆基拿起了沧州市舶司的卷宗,离开了兴庆宫。

次日的清晨,京师在阵阵春风中,苏醒了过来,四面朝闻鼓,在京师轰隆隆的响起,随着天日从天边的鱼肚白升起,阳光由东向西,洒遍了整个京师。

大唐京师的坊门缓缓打开,京师这座城市,从睡梦中醒来。

李隆基也来到了含元殿,准备朝议,他虽然没有在太庙祭祖的时候,搞个大新闻出来,但是他今天打算试试。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群臣俯首见礼。

李隆基坐直了身子说道:“朕安,平身。”

“高力士,宣旨。”

高力士将手中的拂尘甩到了背上,将拂尘挂在了肩膀上,打开了长长的圣旨,阴阳顿挫的喊道:“北海侯独孤明杰及次子独孤鼎,沧州博菱崔保义目无法纪,无视海禁,私自扬帆私设市舶司,目无纲纪,欺君罔上贪赃枉法,再三宽宥,始终不改。”

“以谋叛赐死籍家一众家人流放黔东边军为奴,钦此。”

“沧州左知参事崔保义、右参事赵黎、沧州司马郑柄、密州县令张康等一众十二人,贪赃枉法,朋比为奸,误国害民,招权纳贿,纵使豪奴,罪不可赦。”

“依律斩首示众籍家,一众家人,流放黔东边军为奴,钦此。”

兴安念了两份圣旨,一份是北海侯独孤明杰和次子独孤鼎,和博菱崔保义一个罪名,谋叛。

另一份是沧州官吏十二人,皆数斩首示众。

虽然王志坚的太医院的奸细不多了,并且对新的医学观察对象翘首以盼,但是李隆基还是没有把这些人,送进太医院去。

他们的罪行,还没有到需要凌迟处死的地步。

高力士再次拿起了一卷圣旨,他打开之后,继续高声说道:“我朝立市舶巡察使,以主诸番入贡,旧制应入贡番,先给与符簿。凡及至,三司与合符,视其表文方物无伪,乃津送入京。”

“今,为入贡通商之便,专设沧州提举司,提督市舶观察使李尚赴密州,设提举一人,从五品,副提举二人,从六品,钦此。”

这这封圣旨极其简短。

两件事,第一件事沧州提举司民营转官营,并且有户部度支司员外郎李尚前往提督,第二件事则是入贡、通商混为一谈。

这是李隆基故意这么写的。

大明海贸,无外乎,贡舶与商舶二事。

贡舶为王法所许,司于贡舶,贸易之公也,是为入贡;

海商为王法所不许,不司于贡舶,贸易之私也,是为通商。

大唐没有海禁战略,但是海上水师不太重视,导致了大唐对海贸之事,尤其是私人海贸,疏于管理。

急剧扩张的私人海贸,在超过九十年的时间里,一半私人海贸都没有被市舶司纳入管理范围之中,直到李隆基先天时期,一下子开通沿海七个海贸市舶司,并设立六大海都护水师府,才算是将入贡、通商纳入了王朝的管理范围之内。

但是持续了十几年的沧州私人海贸反而成了藏污纳垢,一些私欲难填官商一起发财之地。

李隆基这个圣旨,话很短,但是事儿,很大。

李隆基设立海贸巡察使的编制,监察海贸和督导水师打击走私和海盗的衙门。

将贡舶和商舶相提并论,意图将私人海贸,纳入管辖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高力士读完了奏疏,向后走了两步,含元殿内一片安静,就是根儿针在地上,都能听得到的安静。

一阵春风拂过,吹动着窗边的重重罗幕,发出了呼啦啦的响声。

李隆基笑着说道:“怎么,平日里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呢?”

李隆基他要开将大唐水师建造正是提上日程。

一个老臣颤巍巍的站了出来,高声说道:“臣蔡愈有本启奏。”

李隆基看着这老臣,点头说道:“讲!”

蔡愈俯首说道:“臣自愧疏庸,叨沐圣恩如山高水深,粉身碎骨无足以报涓埃,夙夜兢惕,寝食弗宁。幸惟仰我圣君之德,天地同仁,恩盈四表……”

“讲正事。”李隆基示意他不要在念经了。

李隆基打断了蔡愈的施法。

新朝新气象,有事说事,上来摆出一排的高帽子,说一堆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的废话。

魏知古就这个调调,李隆基非常不喜欢。

蔡愈济犹豫了下,继续说道:“臣曾任广州观察御史,广州市舶司,贞观十六年八月,内官鱼禀钦奉太宗皇帝圣旨设立。”

“彼时佥民殷实户四十七名、军殷实户三十七名在广州市舶司听用,其他工脚夫并跟拨皂隶等项,又各不等。内臣相承接管,于今七十余年。”

“肇庆府、广州府地方虽出鱼鳔茶绫等物,但百姓艰苦,市舶司太监差人催督,扰害地方,鸡犬不得安生。”

“我太宗皇帝深鉴前代委任宦官之失!”

“虽设监局一监,常职止五人,一局正副止二人,官不过四品,所掌不过洒埽供奉之事,未有干预朝廷之政也。”

“近年内署,每监有太监十余员,少监以下无数。”

“蟒衣玉带,视为常服,名位之滥,莫此为甚!”

“然君侧之人,众所忌畏,恃势纵横,所至害人。”

“损朝廷之大体,夺百生之衣食,甚至引用奸邪,排斥正士,阻塞人言,左道害政,如“二张”等辈,虽百死不足以谢天地!”

“今内臣差出各布政司者众多,四方藩镇之地、市舶财利之处,处处有宦。”

“伏望圣明以祖宗为心、以万世为念,遇事思畏慎终于始,将悉宜取回以免害人,以后递年乞且停罢,则臣民幸甚。”

蔡愈的反对政令的发力点是宠臣。

他引用了武周时期的律法,男宠“二张”乱政,此事人员提拔没有经过中书省和门下省政事堂商议,表示反对。

他举得例子是武周“二张”。

李隆基嗤笑了一声,看似有理有据,却是鱼目混珠,妄图浑水摸鱼。

“蔡御史,我大唐官船海贸已经六十六年之久,广州府、肇庆府鸡犬安生了吗?”李隆基抛出了一个问题。

蔡愈一愣俯首说道:“并未安生。”

李隆基点头说道:“鸡犬安生的话,他们就不会杀盐场窝主,跟着叶宗留一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吗?”

“显然不会。”

“将一个复杂的民生问题,片面化的归咎到市舶司太监身上,是不是有点以偏概全,管中窥豹呢?”

李隆基不是很会讲道理,但是这个蔡愈这么大岁数了,还坐七品监察御史的位子,是有道理的。

连皇帝都辩不过,都忽悠不了,怎么升官?

蔡愈无奈归班,他带头冲锋,反对陛下复设市舶司巡察御史,失败了。

御史王怀洲左右看了看,都是聪明人,都不愿意说,那就他来说好了。

怀洲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陛下,汉书有云: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

“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也。”

“夫己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

“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

怀洲起头就是引经据典,而且是引得儒家经典,汉武帝时期,董仲舒的论点。

老天是公平的,给了牙齿,不给角;给了羽翼,不给脚;

既然已经当了皇帝,与民争利于下,百姓怎么能安生呢?

董仲舒这番话,是因为当时汉武帝大力推动盐铁专营、均输平准、算缗、告缗令,噶韭菜刀太快了,董仲舒才冒险进谏。

汉武帝表示: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该噶韭菜还是得噶韭菜…

王怀洲接着说道:“设立沧州市舶司,臣以为,应当贡舶归鸿胪寺,商舶归商,方为长久之计,庶民困可舒,而地方亦可保无虞矣。”

姚崇忽然开口说道:“王御史,敢请问,你口中的与民争利与下的民,是指的得天下黎民吗?”

这个问题,其实之前讨论大唐的隆兴寺,挂靠地亩的时候,陛下就问过。

有些人明明坐拥千倾良田而不纳赋,有些人明明薄田三分却极尽苛责。

国之根基,到底是世家缙绅,还是天下黎民百姓呢?

王怀洲的与民争利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是这个民,是谁?

王怀洲刚要说话反驳。

李济又站了出来,高声说道:“陛下,都是缙绅、势要豪右之家,欲做买卖,恐添一关于己不便,上牟公家之利,下鱼肉乡民之利,死不肯设关立司罢了。”

李济自从上次在朝堂上,跟贺章对了一次,说自己诚无德后,仗着自己岁数大,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这次,李济直接把话挑到了明处。

势要之家要做买卖,陛下添个市舶司在中间管理,他们还在怎么上头吃完,下头吃呢?

陛下是个能拿主意的人,那就让陛下去拿主意,他在后面摇唇鼓舌,摇旗助威便是。

李济这次把话挑明白了说,就是看看王怀州这与民争利论,是不是还能说下去。

含元殿,是个议政的地方,但是陛下不允许胡搅蛮缠。

李隆基坐直了身子说道:“朕听闻,古大臣不避斧钺,为民请命;时至今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朝堂含元殿,是国家神器,却变成了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之所。”

李隆基一句话,直接开了地图炮,把在廷文武全都给骂了个遍。

满嘴的仁义道德,满心满念都是生意!

李隆基非常讨厌与民争利这四个字,并不是他珍惜名声。

而是因为王怀州这里的民,压根就不是百姓。

而是站在这些朝臣背后,一个个的宗族,一个又一个的肉食者,一张张庞大到皇帝无法看清楚的关系网。

而且这还涉及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大堂的主人,到底是他李隆基,还是这张让人窒息的大网!

大唐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皇帝陛下!

“陛下,臣劾王怀州,家中乃是江南殷实富商,多与海贸相关!方出此言!”蔡愈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

蔡愈这么大岁数了,还坐在七品监察御史这个位置上,的确有道理。

这一张口,又得罪人了。

王怀州面色惊变,指着蔡愈大声的说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