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济站出来俯首说道:“里通突厥乃是奸细,谋叛,谋反之大罪,亦乃祖制。”
“武德五年六月,窦建德旧部刘黑闼又引突厥万余骑入抄河北”,突厥有数千骑兵入侵关内道,“又遣数千骑西入灵、原等州”一路抄掠,自灵州向南,杀入原州,并继续南下攻入陇州,一度攻陷陇州大震关。陇州在长安以西不到500里。
“后大唐与突厥在河北道、河东道相互对战三年之久,武德八年(625)八月李渊派出外交使节、太常卿郑元璹面见颉利可汗,开始和平谈判。通过外交努力,颉利可汗同意退兵约和。”
“因为突厥是骑兵作战,草料供应非常重要,每年十一月已是寒冬,突厥大队骑兵在农耕区是找不到充足的草料的。此外,突厥人冬天需要寻找合适的牧场过冬,也无心继续大规模作战。”
“实际上是三年战乱,河北道和河东道年轻人口几乎被突厥全部劫掠塞外牧场成为奴隶,两道人口十不存一,可以说是千里无鸡鸣,路路见白骨。”
“而后窦建德旧部刘黑闼被河北道行军总管淮阳王李道玄和幽州总管罗艺共同围困冀州下博,被部下绑缚献于军前。”
“刘黑闼凌迟处死。今日孔府里勾结突厥,应依例送往太医院。”
太医院缺了奸细,现在正好有了奸细,不正好吗?
既所求,固所愿。
既然有求,那就满足他们,这不是仁慈的父亲应该做的事吗?
李隆基点头说道:“中书省拟诏吧。”
有些事不上称还好,上了称,千斤都压不住,沧州私设市舶之事,不上称,那是私人海贸,一旦上称,那就是贪赃枉法,通突厥大罪。
李济接着俯首说道:“陛下,孔圣公,孔府占有土地数量:横跨五省达上百万亩孔府应当是中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贵族地主庄园。在它最盛时期,所占的土地曾达一百多万亩,遍及今(山东、江苏、河北、河南、安徽五省的广大农村)。是国内少有的大地主庄园。,据户部等级田册:仅兖州、齐州占有土地一千零六十八顷六十七亩二分。
孔府共有六屯:郓城屯,地五百四十六大顷(七百二十步成亩)余,坐落郓城、巨野、寿张、范县、汶上、邹县、阳乔诸县;巨野屯,地四百六十四大顷,坐落巨野县;平阳屯,共四百四十八大顷(包括厂地),坐落巨野、曹州、定陶、濮州(今鄄城);独山屯,共二百三十八大顷(包括厂地),坐落鱼台、邹县;东阿屯,共七十六大顷,坐落东阿县;洸河屯,地七十三大顷,坐落滋阳(今兖州)、济宁。
孔府拥有厂七处:郓城厂、巨野厂、平阳厂、独山厂、滋阳厂、东平厂和曲阜厂。坐落郓城、巨野、曹州、鱼台、滋阳、东平、封张、阳谷和曲阜等州县。
孔府拥官庄十八。在曲阜者十二:齐王、春亭、张羊、南池、安基、红庙、胡二窑、颜孟、马草坡、齐王坡和下地屯,共地六十四大顷余。在邹县者二:鲁源和黄家,共地十七顷余。在泗水者四:西岩、安宁、魏庄和戈山厂,共地六十余顷。官庄规模一般不大,多为四、五顷或六、七顷。十八官庄中最大者为泗水戈山厂,拥地三十余顷(包括部分自置私田),最小者为安基庄,地二顷余。总之官庄的规模同屯、厂无法相比。
孔府拥有相当数量的私田,由于不时的出进,如分家析产、出卖、出典、购置、开垦等,准确的数字很难找到。估计在五百余顷以上。这些私田坐落在:汶上、泗水、宁阳、滕县、济宁、滋阳、费县、巨野、单县、鱼台和曲阜。
孔府土地的来源无非有四。一是国家的赏赐,二是以办学和祭祀孔丘为名,假手地方官吏霸占;三是乘农民破产之危,强买巧骗,变相掠夺和兼并;四是直接圈占,无理鲸吞。
高宗年间孔府借清查祀田为名,硬说淮南道苏州铜山,沛县两地,有太宗皇帝拨祀田九十顷,遂派平阳屯屯官唐守忠等“率众数千人,蜂拥沛境,私立屯庄二十五处,平地修盖房舍数百间,遍插‘圣公府’三字旗帜”,“灭没村庄百余处”(孔府的“祭祀田”是不缴税的)。
,孔府有仆役783人,其中“东房伴役”就达244人。若加上佃户、庙户,孔府控制下的人口可达数万户。
孔府对这些仆役佃户的管理,是完全有别于其他官僚地主和普通地主的。在孔圣公之下,孔府设有三堂、六厅,作为家族具体的管理和办事机构。
孔府大堂是衍圣公申饬家法族规、审理重大案件之地;三堂则是衍圣公的私立公堂,在此处理家族纠纷与刑讯奴仆。三堂均为官衙,辅助这些官衙工作的机构就是六厅。
六厅实际上是仿照朝廷六部的模式所设立。可分为典籍、司乐、百户、管勾、知印、掌书六个厅,组成一个小朝廷。典籍、司乐二厅掌管祭祀的典章和音乐;百户厅掌管林庙守卫,下设百户衙门,直接管理庙户等;管勾厅掌管收取租粮、租银,下设管勾衙门及屯官、总甲、小甲等,组成一套胥吏机构;知印、掌书二厅,掌管印信和文书。此外,还有从三品到九品的“圣庙”执事官四十员,属员几百名。国民党统治时期,还组织有武装奉卫队。
六厅之中,百户、管勾、典籍、司乐四厅,简称兵、农、礼、乐四司,是孔府统治管理的核心,为孔府统治庙户、佃户、乐舞生和礼生的重要机构。三堂六厅的存在,是普通中小地主和其他官僚地主所无法比拟的。
凡孔府佃户,庙户、仆役及孔氏族人犯了“法”,概由孔府“自行断结”,孔府可以开堂审讯,可以持“信票”随便抓人,也可以动刑具。孔府“合法”拥有一整套政治机构和管理体系。三堂、六厅的设置,使得孔府不仅是只是一个贵族府第,而且也是一个统治着一定数量土地和百姓的具体而小的政权。
三堂、六厅之下,孔府的屯户、佃户也按保甲编伍,实行保甲制度。孔府从最基层开始,严格把户人管束起来。孔府的保甲自成体系,不归州县编制。孔府保甲的编审稽查皆由管勾厅专管。孔府对保甲的编审要求比较严格,在排户登记后编牌、造册、填发门牌,清册一式两份,一份呈孔府以备稽查,一份移送所在州县备案,以防一户两隶。孔府的保甲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仅孔府给予执照的庄头、总甲、小甲就达100多人,还有总甲、小甲所雇佣的长催、抗褡之类收租人员,更不计其数。
孔府各屯的甲首已多达500人。作为一个“独立”于当朝政权之外的“微型政权”,孔府的独立性还体现在有控制曲阜知县之权。曲阜县的知县,从唐代开始,常由“小圣人”亲自兼任;
在孔府租佃关系当中是失效的。孔府的租佃关系,具有独一无二的特殊性首先,孔府拥有历代王朝皇帝赐给的庙户、林户和屯户、佃户,一般统称“户人”。一经入“户”,子孙永远不得脱籍。可以说,这些佃户、屯户,实际上是孔府的“农奴”。孔府对他们拥有强大的人身控制权。这是有别于当时社会普通的租佃关系的——即便是大型官僚地主,也不可能如孔府般对佃户拥有人身控制权。
孔府佃户交租,除“正额”外,往往还有附加的“斗尖”和“地皮”。所谓“斗尖”,就是交租过斗时粮食要冒出尖来。尖到不能再尖而纷纷流下地面的,则叫“地皮”。斗尖、地皮佃户都不能收回,通常会流入孔府的“中层官僚”口袋。
后陛下曾下令实行两税制,孔府阴奉阳违“取消斗尖地皮改称赏粮”
孔府佃农集体造反,最尖锐的矛盾就是抗拒斗尖、地皮。此后限制了一个定额,规定每交租四升二合五,附加斗尖一升,地皮七合五,并勒碑为凭。但石碑虽立,执行不力也是枉然。
交纳租银的佃户,同样会遇到附加的剥削。一个是“加耗”,每一两租银要加耗银一钱八分;二是“戥(一种小型的秤)头”,就是过秤时的附加,好银每两加一钱,次银加一钱五;三是“解费”,每交租银一两,外加解费(运送费)四分。名目繁多的附加,带来计算上的麻烦,孔府后来干脆直接规定:每两加四钱。这些是明文规定,胥吏们其他弄巧的手段就更不必说了。
灾年减租,是朝堂严令地方乡绅的普遍性行为。但这一点同样不适用于孔府。因为孔府的地租是祭孔用的,事关“圣祖血食”,因而“丰年不增,歉年不减”,故素有“万年租”之称。
黄河决口,郓城一带被淹。屯官报告说:“南北东西约六十余里,共有一百余村,平地水深七、八尺、丈余不等。二麦方入场中,遂就漂没。田地俱为水国,庐舍化为丘墟,……淹死人数无算。屯民现大堤存身,糊口无资,栖身无所。”灾情可谓相当严重!但孔府在催租公文里仍说:“各屯应征祀银,原备祭祀之用,……不得丝毫拖欠。即遇有水旱偏灾,亦向无豁(免)缓之例。
邹县及附近农民暴动,兖州镇武将富新率兵镇压,结果却遭到惨败。富新向孔府报告说:“与匪接仗,先毙匪数十名,该匪窜至官庄,聚集大伙,我军众寡不敌,未能得手。”
孔府以“匪”窜入“官庄”告官,就是说他们与孔府的佃户们合流了。然当地官府并未理会。因为孔府这样的“圈地运动”,往往会严重伤害到地方政府的赋税收入(孔府的“祭祀田”是不缴税的),所以也经常遭到地方政府的抵制。
因为孔府的工坊田地不交税,对地方官税收有很大的阻力,而且孔家有王侯爵位,地方官员又奈何不了,往往采取对于孔家事情采用太极手段或者拖字决。
李济这话直接揭露儒家思想的核心德目包括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等的伪善面目。
更炸裂的还有后面这句:“臣弹劾孔家,汉独遵儒术,儒家确屡次叛汉,儒家祠堂供奉过汉亡之后的十二国君主之图像,实乃是十二国逆臣,十二姓家奴,所作所为完全是是嘴上正人君子,实则奸邪恶奴。”
“而且永嘉五年刘聪部下石及其儿子石虎,都是以武力颠覆汉族的西晋,建立西晋,石虎血洗了中原各州县,史称“永嘉之祸”
“一直到439年九月,北魏帝拓跋焘率军包围姑臧,沮渠牧犍出降,北凉灭亡。北魏帝国统一华北,135年的五胡乱华时代结束。”
“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第三任),南朝宋文帝刘义隆(第三任),南北对峙,正式进入南北朝时代。”
北魏孝文帝太和十六年(公元492年)赐孔家“文圣尼父”。这个孔家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臣以为应派出巡抚等官,查一查这个人。”
李济这次一地三洗。
他首先就质疑了孔誉晧这个孔圣公的合法性,东汉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褒成侯”。“褒成”是国名,“侯”是爵位到北魏孝文帝太和十六年(公元492年):“文圣尼父”。
这中间可是隔了四百年,其中有近二百年的战乱,没有官方记录,这谁知道中间出现什么事,再说当时北方各地确实是十室九空,你说汉人尊重孔家可能不会动,可胡人可不管那么多,毕竟你家皇帝人家都抢了。
这二百多年,却没有任何的官方明文记载,这是值得商榷的事儿了。
这就给了天下读书一人一块遮羞布。
他孔誉晧,都不是文宣王孔仲尼的后人,如此为非作歹,国法严办,法不容情。
大家依旧是儒家门生,孔仲尼坐下圣徒,岁月依旧静好,是孔圣公的繁孔二字出了问题。
其次,他给了陛下最大的灵活的处置空间,无论陛下是要废了孔圣公的爵位,还是把孔家数千人尽数流放,亦或者再立孔氏后人立为孔圣公,都有了进退的空间。
最后是给河北道、兖州府、曲阜的所有人一个体面,这孔圣公都是串儿了,自然是味儿不对了。
他们联合无力继续科考会试的举人,罢考闹事,是因为这血统不够纯正,不是至圣先师首善之地出了问题,更不是先民开辟卿云之所出了问题。
也不是学的学问出了问题,而是这孔府出了问题。
李济此言一出,其中三味,立刻被诸臣品了出来,都是人精,能不懂这个?
但是如此一句话,一地三洗的本事,他们还真没有…
“如此让杨瑒查一查吧。”李隆基点头,这李济洗地非常专业。
李济给了天下人最后一丝体面,唯独没有给孔誉晧和其宗族,留下任何的体面。
连他们依仗的孔子后人的身份,都被夺了。
“还有一事。”李隆基坐直了身子说道:“河北道此次罢考举人,应当如何?”
李昱依旧没有站起身来,他大声的喊道:“居中联袂之徒,谋叛谋反,臣以为当斩首示众,蒙昧受骗之徒,应革罢功名,贬黜为民。”
杨瑒将孔圣公不律案和兖州府罢考案,分成了两个案子,李隆基对其处理也是分成了两个案子。
居中联袂,自然是谋叛谋反,至于蒙昧受骗,一起起哄的家伙,李昱的说辞也颇为狠辣。
直接革除功名。
考个举人很难吗?
考个举人真的很难,揎草,严刑峻法,大肆整饬吏治,天下才能海晏河清。
考个举人等同于改天换命,后世的范进中举对此描写的极为周详,虽然范进中举是艺术作品,但其实何尝不是来源于生活呢?
考个举人可能就是无数学子一生的梦想,见官不拜,能登堂入室。
这一夺去了功名,怕是比死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李隆基点头说道:“一应革除功名,贬黜为民就是,三世之内不得科考。”
“还有人反对吗?”李隆基坐直了身子,处理结果有了,就等反对的人了。
李隆基在等待着反对的声音。
他刚才怒斥孔圣公的种种不法行径,引用了很多历史典故的话,但是有些则是摘抄引援,掐头去尾。
比如有一句完整版为:孔氏高出常人。常人且知求圣贤之学,况孔氏子孙乎?尔宜勉尔族人,各务进学。
当年太祖李渊受委屈,是为了天下。
现在李隆基不受委屈,也是为了天下。
大唐读书人已经很多了,儒家的那些道理,在国初戡定之时可以安定天下,但是现在儒家的那些道理,成为了大唐发展路上的绊脚石。
大唐从来不会一个抱着祖宗之法,得过且过,后宫干政之禁、宦官干政之禁、凿山伐石之禁、金银之禁,都有不同程度的弛用。
李隆基在等待老学究们的反对。
卢怀慎深吸了口气站了出来,俯首说道:“陛下,孔圣公孔彦缙不法,是不是可以请衢州孔氏族正进京,奉祀孔庙?”
李隆基摇头说道:“这个不急,等河北道御史杨瑒查清楚了,当年孔家确实为孔家嫡亲后人,是否确有其事,再做定夺。”
李隆基一推四五六,拿出了拖字诀。
卢怀慎叹气,这个李济!
李济实在是太过于圆滑了,整个人站在朝堂之上,简直是水泼不进的一堵墙。
本来今天的朝堂应该是剑拔弩张,很多人找到了很多反对的话,全被李济一句话孔家显得孔圣人似乎是假的,给怼了回去,只能硬憋着。
孔誉晧是真的,还是假的?查到什么时候?谁去查?这都是有着很灵活的道德底线,毕竟那都几百多年前的事儿了,时人已经不在了。
若非李济说这件事,朝臣们,压根就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等陈年旧案。
无论想说什么,都得先跟李济辩一下孔誉晧何人。
李济在撒谎吗?并没有。
李济真的很用心的翻了很多的书,甚至特意请旨跑到了古今通集库中,翻阅各朝史官典籍,去寻找当年的旧案。
当然他不是关心孔誉晧到底是谁,他只是想帮陛下洗地罢了。
但是这个孔誉晧,真的没有。
“那没人反对了吗?”李隆基看着李济,大唐朝堂常青树,果然不是盖的。
李济俯首说道:“臣德薄才疏,确实没找到孔誉晧是何人后人,若是有人找到了,随时可以提出质疑,臣不敢妄自尊大,一定虚心请教。”
李济站直了身子,走到了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睡着了。
一些御史、给事中,虽然想说话,但还是叹了口气,他们也不知道孔誉晧是谁,确不确定是孔子嫡亲后人。
真的假的,那不就是块牌坊吗,谁会在意呢?
但是现在李济把这件事放到了秤上一称,这件事就变得麻烦了起来。
那你要有确凿的考证,把这个北魏孝文帝册封的“文圣尼父”是何人,是不是孔子嫡亲考证出来,孔圣公延袭之事才能接着谈。
但问题是,连李济都考证不出来,其他人又何德何能,可以考证的出来呢?
李济的父亲就是原礼部尚书待了三十年,九岁李济就入国子监读书,十九岁就是国学编修郎,穷经皓首快三十年,这种事,他断然不会拿出来胡诌的。
他对陛下怀有恭敬之心,自然不会为了洗地,那这些事,拿出来欺君,那不是臣子之道。
无论是谁,但凡是能找出只言片语,就可以弹劾李济欺君之罪了。
当然欺君之罪,非刑之正,如何判罚仅在陛下一意而断,陛下一句典籍浩渺若烟海,书海无穷,宽宥之,这件事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