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要了什么?
他要了很多很多,以至于姚崇都以为皇帝要打灭国战争,才会有之前的姚崇颇为担心的奏对。
他要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他才会问,有没有人骂他。
骂就对了。
李隆基不在乎名声,他们骂的越狠,李隆基打出了成果之后,打出了胜利之后,收获胜利果实之后,他们才会更加心服口服。
大唐皇帝始终处于一种被某些官僚否认和辱骂的君状态,李隆基的盐铁专营,官邸法,两税法、公廨钱坊盛源通,成立集中铸币工坊,发行银币,熔炼武周天枢,压制新的开元通宝,就连城区和军营粪便都让卫公署衙门包揽了,让一些门阀士族官员大骂皇帝与民争利。
他们反而会陷入一种自我否认的循环之中,怎么越骂,大唐越强呢?
他要了整整九万辆武纲车、二十万力役、五百万石粮草、一百万斤火药、五万副的鱼鳞甲、两千副明光铠、六万六千弓弩、九十万箭矢、火钻二十万、皮甲十万、抛射火药包六千包、神火飞鸦近一千、马二十万匹。
需要注意的是马匹,多数都是驽马,负责驮运粮草,负责机动,不负责作战。
大唐的军马还是太少,大唐两京十八万禁军和十二边军四十万边军,只有十五万骑兵,既有马匹问题,也有骑兵养护耗费极大,一个骑兵相当于养十个步兵。
李隆基在兴庆宫也养了360匹军马,这可是随行皇帝御林两千多玄甲羽林军马。每次出行也只有一百多人骑马,骑兵是一人三骑才能保持日行百里行军速度,后面的人也只能乘坐马车追赶,好在现在马车有双马拖车。
李隆基的五百万贯打突厥六万人,指的是消耗。
主要是给二十万力役的征调补偿,五百万粮草、以及消耗品的火药、箭矢等军备,以及犒赏。
“陛下啊,这是不是准备的太多了啊!这是准备拿银子砸死突厥人吗?这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吧。”魏知古十分心疼的说道。
虽然这里面绝大多数的消耗品都是皇宫太仓出钱督办,可是他看陛下花钱也心疼。
李隆基笑着说道:“钱不花出去,堆在仓库里,也是发霉。魏尚书,朕记得你以前不这么斤斤计较,做了户部尚书这么久,越来越扣扣索索了。”
魏知古伸出三根手指说道:“突厥墨啜可汗人在多伦可战壮丁最多三万人!”
姚崇咳嗽了一声略微有点心虚的补充说道:“料敌从宽,未虑胜先虑败嘛,既然要打,那就倾尽全力的打。”
“毕竟还有突厥人不服王化,若是再加上墨啜汗王,突厥人的实力也是很强的。”
“嗯,很强。”
姚崇这话说的,契丹人、吐蕃人和突厥人,理论上有可能联合在一起分别对大唐进行多处侵略。
魏知古深吸了口气说道:“那就算他十万人!那二倍击之,这也太多了。”
“姚明公,我可是总督粮草军务,可是知道军队的事儿,不是不知兵,料敌从宽固然不假,可是这也太宽了,都料到西域去了!”
“太多了,京畿都要被掏空了。”
李隆基笑着说道:“那都造出来了,那你说再毁掉?不合适啊。”
魏知古忿忿不平的说道:“如果陛下所说打下多伦、保住河套,真的有五成利,那给朝廷的谷租,怎么也得…三成!”
李隆基面无表情,并未说话。
这个户部尚书,果然是灯芯只有一枚的主儿。
高力士咳嗽了一声说道:“那最多一成半,剩下两成半的利,是太仓的,咱家也是看过账目,很多都是太仓给银督办,功赏也是由太仓出钱。”
“这样分成是最多的了,这还是陛下宽仁,内承运库太监明镜,本来是打算三七分,内帑占七成的。”
魏知古吐了口浊气说道:“那这些东西也都是六部置办,四六开,内帑四。”
高力士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账本说道:“武纲车给银十二万督造,火药给三十万贯督造,明光铠给银币十五万督造,鱼鳞甲给银币二十万督造,弓弩、抛石车给银币十五万督造,马价给银五十万购置。”
“请问魏尚书,户部这次出了多少银子啊?”
魏知古叹了口气,高力士账本上还没算放赏给银,太仓出的的确比户部要多一些。
郭元振目光流转,坐直了身子说道:“当年太宗皇帝的时候,可是一分钱不给户部,气的房玄龄,破口大骂,包括市舶司和贡市,都是太仓收入,陛下肯拿出来一半,私以为,已经是很好了。”
“魏尚书非要陛下,用户部的物料做买卖,赚的钱都进太仓的腰包才肯吗?”
“去岁年修建海港和督建海船折银了大约六百万两,让今年几百艘官船出海下西洋,可是一分钱没收回来啊。”
“其中六十三艘宝船,当合计折算耗银十八万九千两,五千料遮洋船的工价为四百九十两,料银约一千三百两,合计约为一千七百九十两,整个船队除宝船外的造价,为三十五万八千两。”
“南洋舰队船只,总造价约为白银五十四万七千两。”
“算上松木二年小修,三年大修,五年改造,杉木三年小修,六年大修,十年改造,年支出十一万两。”
“还有两万七千人的军队,一年也要七万两的支出,最后海贸所得,皆入太仓。”
“魏尚书啊,你不要逼陛下啊。”
就像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越大的组织结构,各部之间利益就像九头蛇一样,各不相同,甚至还会相互撕咬。
礼部是个清贵的部门,很少需要用到动银子的地方。
姚崇眉头紧皱的说道:“当初房玄龄,讨不到海贸获利,就告诉魏征,魏征在太极殿直谏皇帝与民谋利,侵占民财。”
当时太宗皇帝打算亲征高丽,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下朝后气的要杀了魏征,幸得皇后劝住。
魏知古摇头说道:“可太宗并没有杀魏征。”
“魏尚书,皇帝太仓主要收入是皇帝隆兴商会,隆兴商会每年交税折银有三百万余银币,这是大唐皇帝给户部缴税第一位皇帝,也是缴税最多的商会。”
“不过贞观十一年,房玄龄问太宗皇帝讨要海贸获利,长孙无忌说服他的不再讨要的,魏尚书要不要再听一遍?”
姚崇明白皇帝需要稳定的边疆,需要强悍的武备,强大武备是需要大量银钱支撑,这是国家利益之争,他自然站在陛下这一边。
他其实一片好意,其实在告诉魏知古,赶紧就坡下驴吧。
非要逼得陛下撕破了脸,跟当年太宗皇帝一样,不带着朝廷一起发财,还天天问户部要米要粮要银子,你才是干瞪眼呢。
魏知古吐了口浊气,他听出了姚崇的意思,点头说道:“一三分,就一三分吧。”
总比没有强。
李隆基看着魏知古的样子,就是摇头,大抵吝啬鬼都是如此,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他动用皇帝的权力,把收益尽数归太仓,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
李隆基摇头说道:“战争的胜利,从来不绝对,所以我们没必要在战前讨论利益分配的问题,而是应该讨论一下,怎么赢得战争。”
魏知古听闻,赶忙俯首说道:“臣惶恐。”
他继续说道:“陛下所需粮草,已经运抵朔州、幽州,即便是出现了状况,大军只需要有序撤退,进入朔州、幽州,鞑靼人就不敢蠢蠢欲动,只会选择蛰伏。”
郭元振拿出了军机省和兵部绘制的边疆地图,城隍,镇戍,守捉城,防人道路以及的周边军粮库和一些军备的文书。
大皇帝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已经运抵边防,魏知古只是在讨价还价罢了。
魏知古汇报了自己的调运的工作之后,稍微犹豫了下,继续说道:“陛下,若是力有未逮,未能尽功,我们还可以退回来,明年再战,此事不急。”
大唐拥有一个很精密的机构,这个机构就是官僚,一旦用好了,就是巨大的优势。
魏知古曾经是征南诏总督军务,就非常的清楚,军事行动必然存在持续性,并非一蹴而就,一拳打出去就能彻底把对方打死的。
军事行动,两军交战只占了一小部分的时间,其余时间都是停顿。
但是这些停顿的时间,并不反常,而且普遍存在。
工部尚书王皎俯首说道:“工部驾步司已经平整好了前往河东朔州的路面,一路上大军前行,畅通无阻,煤渣铺设的路面平整,再加封土,即便是遇到下雨,也不会过于泥泞。”
“征调民夫解运辎重,以及随军民夫安营扎寨之事,已经移交给沿线武备府,沿途武备屯营已经做好准备。”
兵部尚书郭瓘帑坐直了身子说道:“已经督促各州府官员,配合大军作战,兵路已经开始清理,确保大军出行畅通无阻,同时约束百姓,不要跟大军发生冲突。”
王传忠接过了话茬说道:“各乡掌令官也开始了转移各里的百姓,在强收夏收之后,就会躲在各营堡之中,防止流匪、流寇、败兵趁机作乱。”
王悦深吸了口气,这战争也有刑部的事吗?
事实上,每次战争都是犯罪的高峰期,京师之战的时候,京师十二卫都会加紧巡逻。
就连稽戾王归京的时候,俞士悦也参与极深,巡防安民。
他俯首说道:“已经督促各地衙役捕快,严格巡逻,盗窃抢劫,一律从重从严。”
李隆基深吸了口气说道:“既然一切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此战攻伐多伦,是为了长驱万里如虎,为彻底消灭突厥做准备,请诸位戮力同心,力保此战大获全胜,共安社稷!”
李隆基宣布了散会,来到了军事会议地方,开始盖章朱批。
李祎挂征虏将军印,王锐武、王重、李宜德各佩征虏副将军印,郭子仪挂前锋军印,为大军前锋。
李隆基将印绶监的所有印绶,依次交给了石李祎等军将,楚王李隆范将担任监军,继续跟随李祎整理军务。
李隆基又看向了郭元振,将总督京师军务的职责交给了郭元振。
此战,姚崇同样随行前往山外九州,负责总督军务。
姚崇对着所有的军将说道:“此战,未战先怯者斩!畏缩不前者斩!未鸣金退者斩!不尊军令者斩!聚集哗营者斩!杀良冒功者斩!行军张弓填药者斩!军士营中屠杀买卖牲口者斩!”
“违反十七禁五十四斩,严惩不贷!”
大唐京营三路齐头并进,在陆路六十天内至朔州,一路乘船沿运河到幽州,一路走秦直道到丰州,而朔州、丰州、幽州军也会配合作战。
这是大唐皇帝的一记重拳。
李隆基站在德胜门城头的五凤楼上,看着大军如同蜿蜒的长蛇一样,离开了京师。
他的目光闪烁,此时京师极为空虚,京营尽出,大唐京营只有五千人的缇骑,有没有人愿意此时造反?试着出兵京师,和大明皇帝碰一碰呢?
李隆基颇为期待!
若说以往,京营戍京,宵小们还不敢动,那现在呢?
京营如此空虚的情况下,他们内心深处的野心,应该如同离离草原上的星火,越烧越旺了吧。
现在是不是一个天下罪之的好时候?
大唐皇帝为了战争筹集了如此多的物资,尽数出塞,京师防备如此空虚,大皇帝如此穷兵黩武,只要稍微摇唇鼓舌,就可以联袂成一个紧密的反帝联盟!
各地的被逼着交税的门阀世家的豪族、被打压的外戚们、被盘剥的缙绅们、被收税搞的火冒三丈的大商巨贾们,应当紧密而且高效的联合在一起,组建反帝联盟。
跟大皇帝,碰一碰!
试问天下,谁主沉浮!
李隆基给了他们机会,下了饵儿,就看他们有没有胆量了。
大唐皇帝要对塞外用兵之事,那是王八退房,鳖不住了,路人皆知。
这个时候京营终于开始动弹向塞外而去,这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大明。
寿王也收到了京师来的消息,颇为兴奋的喊道:“来人!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