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朝中勋贵们的事姬五六了解的并不多,他也没有兴趣去掺和,他现在被朱元璋点了将,所有精力都只能放在即将到来的出征上。
因为是人生中第一次独立统军,姬五六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和懈怠,几乎每天都泡在五军都督府内,向徐达请教。
“不要太过于紧张,平常心,到了陕西地界稳扎稳打就好。”
徐达宽慰了姬五六几句,同时向后者传授去到陕西之后该如何做的计划:“四面开花、步步蚕食,将兵锋缓缓推向西安,迫降王保保麾下那些个万户,如此,自可取全功。
你放心,皇上给你挑的副将总兵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你若实在是拿不准,可以请他们三人为你出主意。”
“一定。”姬五六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属下一定多听三位将军的意见,不敢妄自尊大,肆意行事。”
“呵呵。”
徐达笑了笑:“也不必如此谨慎,说到底你才是主帅,有的时候也要有大胆决断的魄力,金陵距陕西千里,你出征之后,五军府不会给你传达任何军令,免得干扰你们前线作战,因此你身为主帅,所有事都需要你自行处置。”
姬五六顿觉压力巨大,苦笑道:“徐帅,您说皇上为什么非让属下挂这个帅,您知道的,属下确实是不曾一日带兵。”
“圣上自有圣上的想法,咱们做臣子的只需要办好自己的差事便好,其他的无须多问。”
“是。”
姬五六抱拳告辞,徐达面露微笑低语。
“真是个老实幸运的孩子。”
恰此时,门外冲进一人,满脸喜气的大喊。
“徐帅,北地大捷,曹国公于应昌大捷,俘虏北元太子买的里八剌并妃嫔一百零三人、北元王公百官六百九十一人,缴获牛羊马匹十万余、珍宝字画四百车,北元宣光皇帝爱猷识理达腊北逃和林。”
徐达大喜过望,立时上前接看军报。
“好!好!太好了!曹国公立了大功啊!”
来将亦是喜笑颜开的说道:“是啊,曹国公这一下可是把整个北元朝廷给一网打尽了,北元气数已尽。”
“杨宪的气数也尽了。”
“啊?”
徐达不复多言,将这份军报还给来将:“入宫面圣报捷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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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五六是十日后点兵离京,这十日内基本上都在家里陪媳妇鲜少出门,随后便离别金陵,踏上去往陕西的征程。
大军一路向西北进发,走南阳入陕西境,随后便兵分三路向西安进军。
洪武三年六月二十四,耿炳文陷金州,同日,宋晟陷渭南县,两路军一路高歌,会同姬五六的中军于七月十四日合兵西安城下。
“大将军。”
扎营的第三日,傅友德走进姬五六的中军帅帐,为后者带来了一条消息:“王保保送来一封信。”
姬五六伸手接过拆看,眉头便不由自主皱起。
傅友德看的真着,开口询问:“怎么说?”
“傅将军自己看看吧。”姬五六将信递给傅友德。
后者拿来看了几眼也是惊疑抬头:“邀您单独会晤?莫非是有诈?”
“不清楚。”姬五六摇头道:“王保保信里说,只要本帅赴约一会,他就命令手下献城投降。”
“你是三军主帅,不可涉险。”
傅友德劝说道:“要不回信,让俺代您去。”
“会晤之地选在城外,倒也算是有几分诚意。”姬五六拧眉深思:“应该不会有诈。”
听到姬五六这么说,傅友德顿时有些着急:“大将军,你还真打算赴约不成?”
“若是王保保真能下令部曲献城投降省却我军多少力气?”
姬五六说道:“西安城城高池阔,又有六万敌军固守,强攻的话,我军不知要死多少儿郎,所以这个险值得一冒,当然咱们还是要谨慎的,这样,有劳傅将军先到约定之地侦查,再安排三千精兵埋伏,若是那王保保率军前来,则与其一战。”
“这倒也可。”傅友德想了想后点头:“约定之地离我军大营不过十五里,三千精兵足可堪抵挡许久,待到彼时我中军大营早已发兵来援,可保大将军万全。”
“那就辛苦傅将军了。”
“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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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王保保?”
约定之日、约定之地,姬五六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元第一猛将王保保,本名扩廓帖木儿。
人的名树的影,冲着这第一猛将的名号,姬五六这次赴约还是带上了八名亲兵,却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其貌不扬,个头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如果不是穿着蒙古的贵族服饰,姬五六甚至会怀疑这只是一个老农。
男人此刻正在喝茶,满脸含笑的看向姬五六。
“你叫姬五六?”
“对。”
“孤听过你的名字。”
王保保伸手引向自己面前的石凳:“请坐。”
姬五六深吸一口气,随后看向身旁的二牛:“你们先退下吧。”
“大将军。”
“人家北元的齐王、大丞相都敢赤手空拳一人赴约,咱们汉人也不能输了胆识,退下。”
二牛没办法,只能带人离开,不过走之前却是先走到王保保面前的石桌,拿起桌上水壶倒上一杯水,仰脖干了下去,随后恶狠狠瞪了王保保一眼,这才离开。
“你这亲兵很忠心。”王保保呵呵一笑,随后将自己杯子里的水倒掉重新倒上一杯,当着姬五六的面喝下:“放心吧,茶水没毒,我王保保还没有那么卑劣。”
“两军交战不择手段,小心一点总是对的。”
姬五六落座于王保保对面,盯着后者说道:“何况你们蒙古人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本将军凭什么相信你们。”
“哈哈哈哈。”王保保大笑起来:“看来你对我们蒙古人有很大成见,在你眼里,我们就那么坏?”
“难道不是吗?”姬五六毫不掩饰自己对蒙古人的厌恶之情:“你们将人分成四等,肆意杀戮欺凌,何况你们当年还屠城七十余座,杀我汉人千万不止,这般国仇族恨,我辈汉人世代不忘。”
“呵呵。”
王保保还是笑,只是这笑充满了嘲讽:“世代不忘?是你不会忘吧,我看我们蒙古那些投降的万户贵族现在在你们大明不也活的很舒服吗,你有本事把他们都宰了啊。
哦对,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沧城伯,好像没有资格杀他们,你敢杀他们,朱元璋就会杀你,所以,连你们的皇帝都忘了这仇恨,你说你一个小老百姓出身,记它做什么。”
姬五六被顶的当即起身,面露怒意。
“怎么,这就聊不下去了?”
王保保轻蔑的看向姬五六:“聊不下去就走吧,然后咱们两军对垒,打完这场仗。”
“你到底想聊什么。”
“因为孤不服。”王保保面露不甘:“孤没有输在战场之上,却输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输了就是输了,哪里分什么战场内外。”姬五六冷笑:“何必为自己的失败寻借口。”
王保保摇头不做反驳,拿出两封信放到桌上:“这是朱元璋给孤写的亲笔信,你看看吧。”
姬五六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看完之后面露惊容。
“这第一封信是劝降信。”王保保好整以暇的说道:“朱元璋许诺孤,只要孤投降,封孤为关西王,世袭罔替永镇关西。
第二封信是结亲,孤有一妹妹,名曰敏敏帖木儿,朱元璋为他二儿子提亲,想让孤的妹妹嫁给他儿子,孤已经同意了。”
姬五六放下信,冷笑:“所以说,我还当你是什么英雄好汉,不还是贪恋富贵权势,惜命怕死之徒,这才是你投降的原因。”
王保保并不生气,平静说道:“你可能搞错了,孤说的投降是让孤的部曲投降,不是孤投降,陕西还给你们汉人,孤回草原去,孤是永远不会降你们大明,也不会降朱元璋的。”
“这算什么?”
“孤之前说过了,孤不服。”王保保冷笑:“我大元从未输给你们大明,我们只是输给了自己。”
“笑话。”姬五六顶了回去:“真是嘴硬,你们的应昌已经被我大明攻陷,你们的太子、皇帝的妃嫔都成了我大明的俘虏,这还不叫败。”
“我们只是输在了战场以外,而不是输在了战场上。”
王保保哼出一声:“我大元至今仍带甲百万,幅员万里。”
“但却不堪一击,望风归降。”
“所以说我们输在了战场以外!”王保保提起声调:“有些仗,不是你认为的两军对垒,刀枪剑戟就能分出胜负的。”
“你口口声声战场以外,到底什么是战场以外。”
“你会知道的。”
王保保又闭口不谈这话题:“因为你的身份、见识,孤不能和你说太多,说了你也听不懂。”
“装神弄鬼。”姬五六冷嘲,可随即又怔住。
他脑子里突然想到刘基的那句话。
‘有的东西是在战场上赢的,有的东西是在战场外输的,输赢之事不只在一朝一夕。’
“孤送你一句忠告。”
王保保突然说道:“这句忠告孤也送给了朱元璋。”
“什么话。”
“想要不亡国,屠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