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刚到床边，躺在床上的杜三的母亲就哆嗦了一下。南锦衣看得很清楚，是春华身上的黑气影响到了她。
春华身上的黑气，是一种阴气，是与死人接触过多造成的。
杜三的母亲原本就体弱，患病之后，对这种阴气尤其敏感。这个时候，是不能让春华过于接近杜三的母亲的，时间长了，只会有害无利。
趁着他们不注意，南锦衣用手指画了一个符，用符将盘踞在春华身上的阴气驱散了些。
为了弄清楚在春华身上发生的事情，南锦衣写了个药方，故意将杜三给支开了。
“春华你是程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吗？”
“不是，春华是在少夫人过府之后才被程老爷给买来的。”春华帮杜三的母亲掩好被子，拎着水壶走到了南锦衣旁边：“三哥家里穷，没什么可招待夫人的。这茶是少夫人之前赏我的，喝着还行，夫人您凑合一下。”
“谢谢！”南锦衣接过茶碗，示意春华坐下来。
“你是被程老爷买来的？那你今年几岁？看你的模样，应该比我小。”
“回夫人的话，再有两个月，就满十七了。”春华攥着手：“我爹是拉二胡的，我娘是给人唱小曲儿的，他们都是穷苦出身，是在外面讨生活的时候遇上的。我爹眼睛不好，算是半个瞎子，我娘的眼睛没事儿，但小的时候受过伤，刚好伤在了脸上，算不上毁容，因为娘原本长得也不算好看。”
春华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除了我的这双眼睛外，我长得更像我爹。”
“你的眼睛很漂亮。”南锦衣由衷地夸张：“你娘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是，我娘特别好，不光我娘好，我爹也特别好。”春华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爹跟我娘是日久生情，他们是在土地庙成亲的，土地公和土地婆就是他们的见证人。后来，他们有了我，就在安平县里住了下来。听我娘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是背着我出去卖唱的。等我学说话的时候，一张嘴就是我娘唱的小曲儿。我娘很高兴，却又害怕我将来跟她一样，要靠着唱小曲儿生活，她跟我爹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靠卖烧饼生活。”
“你家有个烧饼铺？”
“以前有的，后来没了。”春华低着头：“是我娘先生病的，好端端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那时我才五岁，经常跟在我娘身后，她去哪儿我去哪儿，走得远了，我就把她拉回来。我知道我娘不记得路了，我要是不看着她，她就回不来了。刚开始那几年还好，只要我拉她，她都会跟我回家，偶尔还能清醒过来，知道我是春华，知道我是她的女儿。”
“你爹他没带你娘去看过病吗？”
“看过，可他们都说我娘得的是疯病是看不好的。”春华极力掩饰着心中的难过：“我娘的病越来越重，她总是乱跑，力气又大，我根本拽不住她。我爹要打烧饼，也不能整天看着我娘。后来，我爹跟我商量，说把我娘锁起来，说等我们打完烧饼再回家照顾她。一天晚上，雨下得很大，我爹去给人送烧饼一夜未归。我那晚刚好生病，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在屋里躺着。半夜的时候，我听见我娘在叫，我很想睁开眼，可怎么都睁不开。”
春华用力攥着自己的手：“第二天，雨停了，我从床上爬起来去找我娘。门上的锁断了，我娘不见了。我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找我爹，我爹刚好回来，他的扁担折了，两个筐子上全都是泥巴，他脸上有伤，一条瘸了。我问我爹，我爹说他看不清楚路摔了。我让他在家里等着，我说我娘不见了，我要出去找我娘。我爹着急，就跟我一起出去。”
“不是你的错，那天晚上你生病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你无关。”南锦衣握住了春华的手，春华的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
“是我的错，我爹出门的时候交代我了，是我没能看住我娘。”春华用力地吸着鼻子：“我明明知道我爹受伤了，明明知道他的眼睛不好，我却跟他分头行动，我竟然放心让他独自去找我娘。你说我给人磕个头怎么了？我完全可以去向住在我隔壁的叔叔婶婶，大伯大娘们求助，可是我没有，我忘了，我以为我们可以把我娘给找回来。”
“找回来了吗？”
春华摇头：“没有，我没有找到我娘，在我跟我爹分开后不久我爹就出事儿了，他被一辆过路的马车给撞了，是我爹撞上那辆马车的。人家老爷没找我的麻烦，我就感恩戴德了。”
春华吸着鼻子，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我是在邻居的帮衬下把我爹给安葬了的。我爹走后，我一直在找我娘，可我找遍了整个县城，都没有找到她。在我爹走的第七天，我娘回来了，但不是回到了我们家里，而是去了我爹的坟墓前。我也很好奇，好奇我娘是怎么找到我爹的墓的，可我没有机会问她，她死了，死在我爹的墓前，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后来呢？”
“为了安葬我爹，我已经管邻居的叔叔婶婶，大伯大娘们借了钱，他们也很穷，帮我一次已经足够了，我不能再去找他们了。可我娘也得安葬啊，我得让我娘入土为安啊，于是我就……程老爷买下了我，帮我娘入殓，我就成了程家的丫鬟。再后来，我就被安排到了少夫人身边，专门负责少夫人的饮食。”
“你们家少夫人有很多丫鬟吗？”
“应该没有夫人您多吧？”
“我没有丫鬟！”南锦衣很直白道：“我不喜欢被人伺候，我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您可是县令夫人啊。”春华睁大眼睛：“我听说柳大人不止是柳大人，他还是南陈首富柳老爷家的儿子。这首富怎么着也比我们家老爷有钱吧？那么有钱还那么抠，果然跟我们家老爷说的一样，越是有钱人他就越抠。”
“你误会我夫君了，他很舍得给我花钱的，是我不愿意被人伺候。”眼见着春华不信，南锦衣也懒得再解释：“你们少夫人呢，身边有几个丫鬟？”
“原本是有四个的，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春华伸出一根手指：“我觉得我们家少夫人有些古怪，尤其是在少爷出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