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再一次和依莱相遇。只不过,现在并不是一个旧情复燃的好时机。萨西里绝对不会想到,博得卡贝德拉储君的芳心是有多么的容易。十天半月,便能够成为依莱克文政治圈的一员。
“萨西里,你应该知道的,这个帝国已经面临了崩塌的危险。”卡贝德拉会放下那高傲的样子,靠在他的身侧,萨西里厌恶她,厌恶她那种毫无生气的样子,如同幽灵一般的苍白皮肤让他觉得反胃。她对于他还有用处,想必卡贝德拉储君也是如此的想法。
“是的,艾利维亚。表面看起来光鲜,内里腐败是所有国家的通病。暗处的勾心斗角,会成为祸患的开端。”他墨绿色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或许利用他人感情是所有事情中最为好用的一点。
“你会离开我吗?如果战争真的开始了?”她的询问即是恋人间的耳语又是君臣间的试探1.
“如果战争开始,那必然是一同面对,再从中博取某些利益。”他皮笑肉不笑,指尖划过了她的脸颊,落在了她的双唇间。
“我倒是养狼为患。萨尔。”她转过身,冰凉的鼻尖蹭着他的脸颊,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我真看不透你在想什么……”
说实在的,如果要弄清楚事情的开端,我们还需要回到一个星期前
他开始了自己的计划,一切似乎都是无厘头的。清晨,他或许会假借散步之口,来到护城河畔与卡贝德拉储君偶遇。偶尔聊上几句,卡贝德拉也有着更为深层次的想法,抑或是萨西里·林特对她独揽大权有所帮助。他们是战败国,在上一次普朗特尼战争中,他们以战败的姿态退回了原点,是的,元气大伤,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十多年的蛰伏。
那些胜利的国家,总列出些不平等的条约来牵制他们,例如提出一条他们根本无法还清的高额债务以及赔偿,这无异于敲诈勒索。尽管,是罪有应得。
以伊努比斯为代表的,更是要求他们解散一切的军事团体,在近些年里不得参与军事研究,这确实是一个麻烦。他们就像是一条蛇,躲藏在那阴沉的泥潭之中,伺机而动。
对于萨西里来说,这十多年的内部和谐并非真正的和平,而是雄狮沉睡。
他走在湖边,会想很多东西,包括未来的规划,以及当下的问题。这个国家正在沉睡,有一个人需要把它唤醒,卡贝德拉储君没有什么远见,只希望龟缩。而他不一样,他的想法便是加快工业的步伐,从最底层把力量聚集起来。不过,艾利维亚还是做对了一件事情的,统一政权与意见,让那些极端主义者不敢造次。
“天平不可以一边倒的,萨尔,只有两方平衡的时候,才能保持最为稳固的状态。”
依莱?她拥有着独到的见解,却没有远大的抱负,明明看的比艾利维亚更为长远,却没有向上攀爬的欲望。萨西里想着,思绪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潘多拉?又想到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他靠着豪华的天鹅绒沙发,手支撑着下巴。
“萨尔,在想什么?”成熟的女性声线把他拉回了现实,他迷离地看着正靠在他怀里的女郎,微微眯了眯眼睛,那张白的如同幽灵的脸让他反胃。
“艾利维亚,我在想一些事情。”他搂着她的腰,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倒下了层层阴影。
“萨西里,你不会背叛我的,永远不会。”她用着怀疑与不确定的语气说出了陈述句,是的,她无法确定,她无法看透他的心,她理他很近,抬眸便能看见他的眼瞳,但貌似又很远,远到天边。
“当然不会了,艾拉,你在怀疑我的忠诚吗?”他略带理了理衣衫,庄重的行礼,语气中却不乏威胁所在。
“……”她张了张嘴,想说却又说不出口,他和她之间是没有爱情的,只有利益的。她自然看不透他的心,只知道这是一场赌注,赌赢了,依莱克文将会彻底翻身,赌输了,这个国度将不复存在。他的存在牵动着多国之间的联系。她多少次想过杀了这个不应存在的人,却又耐下心思,她太想要赢了,控制一整个北部,是她的欲望。
他不敢轻举妄动,自己身后无依无靠(除了艾维利亚),没有一个权臣的把柄在他的手上,依或者说,没有人支持他,他需要支持革命的人,也需要支持政变的人。成立影子政府只是第一步,往后,便是推动军事的发展,彻底打破伊努比斯对于依莱克文的禁锢。
“艾维利亚,明天见吧。”他行礼,如同逃跑一般的,离开了主殿。他明白,他需要追随者与认同者,否则只能当作依附于储君的莬丝子。
走在大道上,温柔的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湖面波光粼粼,没有风,只有一两声的鸟鸣。修剪花束的园丁正趴在一丛灌木上忙活着,他驻足看了好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个毛毛躁躁的小黑点往他这边跑过来了,他皱了皱眉,一个莽撞的小姑娘,他想着。萨西里觉得那有点儿眼熟,灰扑扑的长裙和脏兮兮的头发。
是那个邮局的小姑娘?他自言自语着。纯粹的蓝色眼睛,标准的金色头发。长相平平无奇,那小姑娘却用眼睛打量着他。
“这位先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紧握着裙摆,毫无顾忌地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睛。
是新来的女仆吗?格蕾太太似乎调教地不怎么样。他花了好几天在城堡里面闲逛,天知道他是不是把24个小时全部排满,一方面要陪着储君狩猎玩赏,一方面要坚固与贵族之间的关系,一方面要体察民心。他冲着姑娘勾了勾唇,目光微撇,便看见超这里走过来的臃肿女子。
萨西里很聪明,他知道,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口并不是那群贵族,而是这些普通的、受压迫的人,奴隶制在明面上是废除了,其实真正的实施大家都明白。一个普通的家庭,总会有一两个人是为他人工作的,如果能和那些地位低下的人打好关系,不仅可以体现出他的平易近人,一旦革命爆发,这些群众的力量也是格外强大。
只要有一些利他的地方,那些人必然会投靠他,支持他,拥戴他的。装作不经意,装作本性如此。
那小姑娘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他,思考着,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你给我过来!”那女人冲上来,作势要揪她的耳朵。他却挡住了她伸出来的肥大的手,挑了挑眉:“格雷太太,调教女仆并不是如此打骂的吧?”
他有自己的用意,不能与民众为敌,不能与权力中心的人为敌。
她却并不是这么想的,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感激的看了一眼他的侧脸,随后又低下头去,把整张脸埋进阴影里。
“给我过来!”她压低声音,瞪了一眼那姑娘,又装模作样地行礼。萨西里点了点头:“您应该管一管厨房里的那些姑娘,以防摇铃过后,无人能第一时间把下午茶送过来。”他示意她离开。
“您是……”小姑娘抬头看着他,蹭了蹭脸上的灰尘。
“萨西里·林特,我们或许见过,在邮局?”他往后推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利卡小姐?一个人在城堡里闲逛,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嗯……”她闷闷地回答,把手背在了身后。
“你愿意吃一点蛋糕或者喝一点茶吗?”他微微弯腰,漏出了那个极具迷惑性的笑容。
“我……”她纯粹的蓝眼睛紧盯着他,张了张嘴。
书房提供了一个宁静而柔和的环境,那面落地窗可以把窗外的美景尽收眼底,宽阔的走廊,通向别墅的各个方向,经典的雕花设计的大理石桌面上正摆着一套骨瓷茶具。
奶香和茶香四溢,她故作矜持的样子引得萨西里想要发笑。她新奇的看着彩绘的杯碟,比她在邮局和厨房里使用的廉价白瓷要好看的多。
“利卡小姐,你不用那么矜持。”他一语点破,倒让那姑娘有些不知所措。
她伸手,想要向图画书上的贵族女子那样优雅的够到装奶的瓶子,却因为太过于紧张弄翻了杯中的茶。他哭笑不得,却起身,拿起手帕亲自擦拭着桌上的水渍。她握着那杯子迟迟不放,随后又为自己打翻茶水而涨红了脸。
等他再为她续上一杯的时候,她抿了抿唇,问出了那个从她坐下开始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先生,先放茶后放奶,杯子……不会裂吗?”是的,在厨房与邮局的时候,她总是弄错顺序,害得杯子裂开,有一次甚至把邮局老板娘的蓝色瓷具弄得四分五裂,被罚打扫了一个月的地下室,
“嗯?兴许不会,这一类瓷器质地细腻,硬度较好,能够均匀地承载热量。各个地方喝茶的方法似乎不大一样。”他不喜欢加奶,觉得那种甜像是糊住了嗓子。
“哦……抱歉……冒犯到你了!”她有些结巴,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无非是使用一种比较柔和方式揭开她见识短浅罢了。她越发觉得无地自容。
“嗯,利卡小姐,我倒是要感谢您在邮局对我的关照,如果不是你,我或许走不到这个位置,也不可能和你坐在一起。”他柔和的笑了笑,就像是看着火车上的女孩,就像是看着依莱。
她感谢他,尽管只是给林特先生拿了一封信件,她小时候便听邮局的大孩子说,那群死政客总是压榨百姓,他们实在想要拿一壶热水灌在那群人嘴里。现在却觉得,他,和那些传闻中的不一样。
她的耳尖不由得微微发红,喝茶的时候却把茶渍溅到了衣衫上,面对他递过来的手帕,和真挚关怀的眼神,她的脸越发红了,拼了命的想要埋头不去看他,却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已经落入了林特先生的眼中。
萨西里很快就看出来了这个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子的表现,稍微的撩拨,便能让她情不自禁。这个女孩的底细他已经明了了,父亲是前任报社的职员,却被人陷害,说其文章有反动倾向,母亲是记者,后来也被免职。在战争年代,他们的女儿自然过得不好,能在邮局谋得一个藏身之处,算是很不错的了。
他看过了她父母的文章与报道,写得很好,只需要动动手脚便能够把他们从看守所里放出来,或许他们会视他为恩人。萨西里很清楚的认识到,人们需要一个明面上有亲和力,暗地里有行动力的政治家。而报道宣传是异常重要的。
“林特先生……”她攥紧了自己的裙摆,想要看他,却又不敢看他。
“对了,利卡小姐,您多大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无意冒犯,如果您不喜欢分享这些私人话题的话。”
“我……十三。”她看着他,摸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她和这里太过于格格不入了,豪华的房间与她的灰头土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十三?您看起来很年轻,在这里你有伙伴吗?”他唠家常般的问她,竭尽全力扮演着一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
“我……”
“兴许,我会成为你在这里的第一个伙伴。”他挑眉笑了笑,阴沉的眸子似乎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