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农产品价格比较稳定,一定时期内不存在价格波动。安皋街上起集的时候,绿豆是0.15元一斤可以买到,北水县城西关粮店绿豆的收购价格是0.20元一斤,中间整整差了5分钱那。
冉殿凤心想,照这样算来,假如用自行车,驮上一大袋70斤绿豆,从安皋街到北水西关粮店,就能赚到3.5元,假如上午跑一趟,下午跑一趟,一天可就是7元钱呐!
林明华说,帐是这样算,实际上跑不了两趟,跑两趟来回就有160里呢。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可是个重体力活。遇而不遇,你干一回就得了。
在林明华看来,一天赚7元?一月30天,就是210元的巨款,那目标太大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知道,林明华的月工资,这时候仍旧是每月29.5元呢。
所以,有时候,冉殿凤一找机会就到安皋街上去了。
她先到到集市上买到合适的绿豆,然后骑着林明华的“白山”牌自行车,再跑到北水县城的西关粮店。“干一票”,就真的能挣到3.5元左右。
平均算下来,一个月怎么也能干他个五六票吧。
回头再来说说,种夏、种秋、夏收、秋收的那些事。
那时没有机械播种,没有收割的自动化设备,其劳动量之大,工作节奏之紧张,没有经历过彼时代的人,是没有感觉甚至是不可想象的。
首先说,“种地如登天,肥料是关键”,“耕地得肥,江山则稳”。生产队种庄稼,很少用化肥,一是化肥紧缺,二是用化肥就会增加种植成本,所以要积累“农家肥”。农家肥,主要靠动物粪便和植物发酵后得到的肥料,各家各户要是上交草料或是动物粪便给生产队,也计入“工分”给予奖励。生产队上的大粪池,也叫“大沤坑”。各种发酵物再堆进去碎土,越积越多像个小山,经过提前充分发酵后,要全部出清,拉到地里撒开,最后再掺杂到土里。
这才开始种庄稼。
耕地,耙地、打坷拉就不说了,种完小麦,生长过程中除草、浇地也都不说了,最累人的活在夏收阶段。
彼时春夏之交,天气变化最为剧烈,要抢割麦子,有时候甚至不分白天黑夜。收麦子也很紧张,堆垛、碾场,扬场,说不定夏天的暴雨说来就要来了,一旦展开,就是倒计时;同时,还要根据地里的墒情抢种秋庄稼。
收秋庄稼,也是如此,忙活半天,地里收罢秋的庄稼,一定要卡点收,“焦麦炸豆不等人”,那节奏还真有点打仗的意思。
收完了该腾地腾地,该清场清场,清场晚了,耽误种麦子,来年丰收就没有保障。
北水地区气候四季分明,一年二十四个节令变化在这里表现得最为鲜明,农民们根据节令转换安排农事,适时耕种收割。立秋之后一阵秋风一场雨,一场秋雨一阵寒,除了红薯、萝卜,其他大秋作物都收到家里,村民们忙着耕地,准备播种冬小麦。
农谚说“寒露到霜降,种麦莫慌张,霜降到立冬,种麦莫放松”
真正做一个标准的农民,一年四季,只有干不完的活,没有没事干的闲空。
如果是种棉花,伺候它可就比麦子费事多了。施肥、除草、浇水一样不少,它比种植小麦多的工序是育苗、移栽、打顶、喷药,尤其是喷药,棉铃虫比较顽固,需要打几遍都是剧毒的农药混合溶液,打药的人如果保护不好自己还容易中毒。待到棉花成熟,需要白天先摘棉花桃子,到晚上,再一个一个用手抠开棉花桃子,将一粒粒的湿棉绒取出。如果不及时抠棉花,堆放一起容易起热,时间长桃子变黑,棉绒质量就变次了。等到把抠出来的棉绒收集起来,拿到日光下暴晒干爽,收集起来才算大功告成。这时就可以用架子车装上,拉到棉花收购站交验上,这棉花才能算卖上钱了。
1972年的秋天,冉国才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去干活,就呆在家里做柜子。屋里有几块大木料,直到檩条一头已经沤朽了,冉国才才掏了10元钱买来的。
做柜子要先解板,大方木解成方木条,大料截成小料,再刨平,一道一道工序,每天也够他忙乎的。
但是,冉小强也来加塞,说,“爹,你别做柜子了,给我做个小车子吧?”
冉国才看着13岁的冉小强,有点不解地说,“做什么小车?多大了,还玩这个!”
冉小强说,“我让你做的小车,是能上地里干活拉东西的小车。”
冉国才有点明白了。
如果做大人们用的木制拉车,冉小强驾驭不了。冉国才想了想,就决定给他做一款定制的木制独轮车。
独轮车车子的设计很简单,像一个梯形的木架子,前窄后宽,最前面是一根结实的老枣木,套上一个钢轴承,钢轴承外面套一个直径30公分厚10公分的木制圆盘,当独轮车的轮子,后面两根车把上绑上一根宽宽的布带。两根车把下面,还安装了一个离地约50公分的架腿。
车子做好,冉小强就屁颠屁颠推着独轮车到地里去干活去了。给猪、羊割草,地里捡拾个红薯,或者帮殿青装运个柴火什么的,可省劲多了。
冉小强的上地干活生涯,就此正式开始过渡。
在家里还没有添置两轮木制拉车之前,冉小强的木制独轮车,曾经在盘运自留地里的粮食或蔬菜方面,一直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当然了,如果是跑长途,比如到安皋粮库上缴公粮这种事,还是需要汤娃那种大驱动力的工具不可。
小独轮车,最多也就是起个短途盘运的作用。
说到农村交公粮这种事,顺便还有一件关于汤娃的奇事。
汤娃在第8生产队,经常要到各家各户催缴生产队下达的交公粮任务,这种上交的公粮,后来逐渐发展到了要交三种。这三种公粮,一种是基本公粮,相当于农业税,自古就叫“皇粮国税”;一种叫集体粮,也叫“统筹提留”;还有一种叫“爱国粮”,就是交完了上述粮食之后还有余粮,可以再低价上交粮库的部分。三种粮食,上面变着法子要,汤娃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
1974年的一天,林明华那时还在安皋供销社上班。
那天,汤娃赶着驴车到乡里给生产队上交“爱国粮”,赶上晌午错了还没有吃饭,正好碰见林明华。
林明华就领着汤娃到供销社内部职工食堂,说,“汤娃你什么也别管,饭我给你安排,你只管吃就行了。”
林明华安排的午饭是,一碗玉米糁,2两的白面蒸馍10个,装了一盘子,用大海碗盛了一满碗猪肉萝卜菜。
结果,汤娃把上面所列的全吃完了,还嫌不够,又问食堂要了两个蒸馍。
林明华问汤娃,“怎么样?还够吃吗?”
汤娃说,“差不多,可以了吧。”
林明华在一旁看着,内心啧啧称奇。他实在难以想象在农村的干活人,居然如此能吃。这意味着他们能吃的同时,也付出了惊人的体力。
他后来曾经给冉殿凤说过,“这汤娃的饭量,真是让我开眼了,一顿饭能吃12个蒸馍,一大碗肉菜,外加一碗玉米碜汤。这家伙这么大的肚子,这么大的饭量,真不知道1960年的时候,他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