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转一响

冉殿凤的家里,还是有这四件宝贝的,这些宝贝的置买,都与林明华有关。

林明华毕竟是在供销社上班,在那个挣钱难买不起东西,即便有钱没有票证也买不了什么东西的纯“计划经济”年代,林明华总是能够弄来一些以往农家轻易遇不到的实用家什。

比如,那时候,冉庄的家家户户都是以红薯面为主粮,馒头是红薯面窝头,稀饭是红薯面稀饭,小麦面粉做的面条是招待客人或过节时吃的,要是谁家能吃得起花卷馒头,那就算是好伙食了。林明华就曾经往冉庄家里拿回来一个专门挤压红薯面窝头的“面条机”。

这个机器很精致,像个微型的压井筒一样,把蒸熟的红薯面窝头往钢筒里一装,就用手转动上面的螺丝轮盘往下挤压,下面就流出红薯面的面条了。装一碗,撒上大蒜汁、辣椒油、盐一拌,那味道马上就不一样了。

林明华说,我掏了2元钱,是在一个废品收购站里看见这玩意,一看是个好东西,就买回来了。

林明华的“白山”牌自行车,在当时的自行车家族中,属于杂牌,起码不是一线品牌。它是沈阳自行车厂出品的,虽比不上“飞鸽”、“凤凰”、“永久”等名牌自行车,却是老百姓心中的最爱。因为载重量大,就是老百姓口中说的“背载”。

以前,林明华骑着这辆车子从安皋和冉庄之间来回穿行,村里面的人和他不熟悉,除了羡慕的眼神,没有人提出借车子的想法。后来大家熟悉了,一看哪天林明华在冉庄歇着没去安皋上班,就纷纷来要求借车子骑。

大石说,“明华弟弟,我想骑一下你车子,去下马营街,顺便买点东西?”

白靖宇说,“林哥,我去蓝营村大队拿个材料,顺便把殿凤姐接回来。”

殿俊说,“林哥,我到江源村卫生室去抓点药回来,叫我骑一下你车子。”

不管是谁,只要方便,谁借都行,几乎小半个冉庄村里,都有人家来借过车子。

“戴手表,撸胳膊,包金牙,自来笑”。这是一句民间俗语。

虽然安皋街上每天都有巨大的铜钟每一小时都会敲出报时的钟声,林明华依然购置了一款“罗马”牌的腕表。戴手表的心理,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准确掌握时间,而是时尚流俗使然——偶尔在人前撸起胳膊,别人一看对面这人居然戴手表,那就不敢小看了,不是干部也不是个一般人。

因为这玩意,一般农民也买不起。

这“罗马”腕表更非一般,可以说是位于手表家族中的国际中等水平。

当年,林明华和前妻闹离婚的时候,害怕哪天工资又被他那个狠心的婆娘给领走了,干脆自己狠狠心,掏了200元,买下了这块据说是“北水县百货商场中最贵的一块手表”。

这其实已经是林明华所有物品中,最值钱也是最珍爱的物品了,也可以说是唯一的奢饰品。这块手表,有着银光闪闪的金属白钢表带,紫罗兰表盘,带点暗黑色,夜晚表盘上的刻度带着荧光,纯机械精密的踏踏声,夜深人静时可以清晰地听见,像一个快乐的小毛驴,只要发条上足劲,就会永不停歇。

冉国才在家做柜子,其实也是很累人的,一个比水桶粗人把高的木桩子,没有电锯的情况下,要搭两块木板在地上,需要用长锯按着打好的墨线锯开。

冉国才的外甥柳合玉,这个阶段已经也是他的徒弟了,两人分工合作,有时是一个拉上锯,一个拉下锯,刨木板,开凿隼眼,粘木板,有很多工序……,最后终于把一个做好的三开门的大柜子,拉到安皋镇的集市上卖,被一个赶集的人家看上了。那买家的钱不够,还非要买,找了个中间的熟人,还把手腕上一只八成新的上海“宝石花”牌手表取下来,来冲抵买家具的钱。就这样,冉国才手腕上也有了一只手表。

1978年的时候,冉国才就把这块手表,给了冉小强,惹得冉殿凤心里一时很不高兴。觉得自己好歹是个大队干部,不是好多年也还没有一只手表戴吗?这老爹咋想的,自己不戴就给儿子了?到底还是儿子亲?冉小强在家里种地,戴个手表,在庄稼地里炫吗?

过了好几天,想想也通了,冉小强长成大小伙子了,戴个手表,说不定就会被谁家的姑娘瞄上而青眼有加呢!

与自行车相比,缝纫机的功能并非是家家户户的必备家具,但却是解放劳动妇女的利器。没有缝纫机,你就是想做一双鞋垫,都得用针线一针一针地缝制,在人们手头普遍没有空余资金的境况下,能自己制作的就决不会掏钱去买,终于逼得大姑娘和小媳妇们,无不成为传统工艺上的针线大师。

冉殿凤就很羡慕梁坤大姐家里,能有一台“蝴蝶”牌的缝纫机。梁坤是冉庄的姑娘,个子不高,眼睛很大,面白,显得富态,是冉庄针线活最好的职业“裁缝”。

梁坤针线活非常好,手艺也和这个一线品牌的高端缝纫机相匹配。

冉殿风家里有冉申氏给她的“线帖”,见过这台缝纫机后,她干脆也不摸哪个“线帖”了,而是一有需要做的针线活,就抽空找梁坤大姐那里去做,顺便也跟着学学裁剪手法。

梁坤忙的时候,她就自己蹬着缝纫机,缝纫机比人手工针线不是一般地快,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据说,梁坤的手艺传承,来自政府主办的正宗的监狱“学校”,内幕是这样的:

梁坤未成家以前,曾是北水县印刷厂印刷车间的一名女工,这个印刷车间曾经印刷过“白河桥”香烟的包装,也印刷过北水县历次的小学升初中的试卷。因为梁坤的弟弟有一年正好升学,梁坤很想为弟弟提前偷一份考试卷子出来。为了防止泄密,印刷考卷那几天,女工进出厂区都会被搜身,一张纸片都不会让带出来。那一年特别严,人家保卫处和教育局的人联合值班,不仅搜进出女工的衣服口袋,看到梁坤穿着长袖上衣,还顺手撸起了梁坤的衣袖,就发现了梁坤两个胳膊上满满的数学印刷题目。梁坤就被开除工作,因泄密未遂被轻判两年,并住进了北水县监狱服刑。在这两年中,梁坤表现非常好,不仅成为监狱厂区里缝纫车间的生产能手,而且从监狱“实习”出来后,她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裁缝圣手。所以,她是当之无愧的冉庄众多针线工艺大师中的大师。

冉殿凤的针线手艺来自于梁坤大师的指导和培训,所以在家具配置上就要稍逊一筹。林明华掏了20元,给她买了一个二手的“鹅”牌缝纫机,而且只有机头没有机架,就是说这原本是铸铁的缝纫机架子都烂的要不成了,想来这缝纫机如果保存到现在,就是国内罕见的古董。

据资料载明:重庆建设机床厂在1949年后,生产了特供中央的西南第一台“鹅牌”缝纫机。建设厂是由1889年洋务运动时湖广总督张之洞创建,1939年抗战时期迁入重庆,1949年后更名为国营重庆建设机床厂。那么,只有机头没有机架子的尴尬问题,冉殿凤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冉国才,来想办法解决。

冉国才一看梁坤家的缝纫机,说,“好办,我用木头和轴承,照样能给你做出一个架子来。”

所以冉殿凤的缝纫机,也是一个定制款:脚踏板是木制的,用以连接机头驱动轮的轮子也是木制的,只有连杆是用螺丝和粗铁丝做成的,使用起来一样好用,只是听起来操作的声音有点吱扭吱扭响,不像”蝴蝶“牌缝纫机那样,听起来是刺啦刺啦的很轻微悦耳的声音。任你全国用什么样的“准购”票证,也买不来一摸一样的同款。

王珍香非常喜欢冉殿凤家的女儿林清,后来就认了林清当她的“干闺女”。她看到冉殿凤的创新型缝纫机,不觉眼前一亮,也愿意为这架古董级的创造,提供一下友情支持和咨询服务。

她告诉冉殿凤,可以弄一个小孩的假出生证明,盖个大队的公章,根据国家奖励照顾政策,就可以到供销社领取一丈五尺的布票,有了布票,就能买到便宜的布匹,什么样子的衣裳都能做。正好,大队公章、大队卫生员、安皋供销社,你的关系全有,其他的不用再说了吧。

于是,冉殿凤的“鹅”牌缝纫机,从此也有了用武之地,而随着冉殿凤工艺实践经验的丰富,终于也脱颖而出,成为一个能够熟练操作缝纫机的布艺高手。

林明华在冉庄,曾经买过两个收音机,收音机不是那种特别贵的,比如“红灯牌”就比较贵,那是因为守着供销社,就能够买到更便宜的收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