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华从安皋调动过来的河口供销社,位于北水县城东南方向,是北水县供销社中离县城最近也是最具有实力的供销社。
它甚至有两个营业区,其中一个位于白河桥南端,雄踞进出北水县城出东南方向的咽喉要道,门市有土产日杂、百货那些其他乡镇供销社都有的门类外,还有一个化肥转运场和一个食盐加工点,一个废品收购站,一个饭店;另一个位于白水县城正南白水岸边,以8间公路边的瓦房作为土产日杂和百货门市,也叫“八间房”。第一个营业区是河口供销社的总部,因地处白水和白水往下游分流的溧河的交汇处,所以这里人们习惯上就称为“河口供销社”。
北水城市周边几十公里内有独山、遮山、蒲山、丰山、羊山、磨山、紫山、隐山、塔子山共9架孤山,城区内流经过温良河、三里河、十二里河、梅溪河、溧河、邕河、汉城河、护城河,加上发源于伏牛山南麓汇入汉江的白水也是9条河。古人择水而居,饮水则凿井,有井则聚集成“市井”。老城里的北水人世代饮用的就是白水,是北水城市里最重要的饮用水源;同时,白水作为流经城市周边的重要水路,又具有了护城河的功能,一直拱卫着这座城市。连接北水城市南北发展的唯一通途,只有一条建于1953年的“白河桥”。白水河面很宽,北水人以“白河桥”这一雄伟工程为傲,第一个上档次有影响的纸卷烟品牌“白河桥”,就是以这座桥命名的。
林明华负责土产门市,一共有4间门面。河口供销社前面门面,门面后边是南北两个小院,一个是化肥转运场,一个小院内有食盐加工点,每个小院内都另有瓦房作为职工宿舍。林明华分到一间瓦房。瓦房有出前房檐,可以在房檐下做饭,也可以到内部职工食堂吃饭。
1975年,江源村从蓝营大队析出另立门户的时候,北冈上的蓝营小学就开始在靠近蓝营村一侧另外选址重建,对着冉庄的正东方向。林明华调离安皋供销社以后,冉殿凤觉得蓝营小学的教学水平太次,这时候林清已经快十岁了。林清肯定将来得上初中,就要到5公里外的杨庄初中去,想想要不就让林清跟着林明华去城边去上,要方便得多了。所以林清在蓝营小学读到三年级的时候,就转学到了北水县的棉纺子弟学校去了。
北水县棉纺厂是个大厂,职工多达8千人,里面的这个学校既有小学,也有初中。
林清去上学,得有人做饭,光指望林明华肯定不行,林明华后来还有外出采购的工作任务。这样,冉殿凤就要到河口供销社那里去,林阳和林成只好放冉庄了,幸好那时冉国才也觉得年龄大了,不想到工程队干活,就在家琢磨着做个家具什么的。冉小强也是个半大劳力,还有奶任申氏在家做个饭,招呼两个小男孩绰绰有余。
冉殿凤就和大队支书刘全亮说,干脆以后,自己就不再担任大队干部了。
刘全亮很理解,说,“大妞,你的工作以后就交接给白靖宇吧。”
白靖宇出嫁了,找的却是一个蓝营村的退伍军人,还是蓝营村的村民,互相之间很熟悉,很快就交接了。
冉国才以前所在的工程队,就是溧河工程队,他们承接有公建、工厂、学校等建筑工程,平时就有几十号人。
冉殿凤到城里,没有工作,冉国才就介绍冉殿凤到工程队去干活。
初到工程队,冉殿凤就只能做“小工”,掂泥包、搬砖头伺候“大工”,虽然并不惜力气,那些大工师傅其实,也并不很喜欢一个女的来当下手,毕竟力气还是差了点劲道。
干了一个多月,工程队的一个领导叫康献堂过来说,“妹子,叫你干这个,有点亏材料了。我和工程队的大领导商量过了,决定叫你去咱们食堂工作,平时就是帮助食堂去买买菜,兼管伙房。这样也能在家照顾好学生娃。冉殿凤自然是求之不得,心里直念及工程队领导班子的好。”
冉殿凤在北水城里的第一份工作,还算很顺利,也很顺心,工资虽然也不高,一个月也就二三十元钱。尽管这工程队不算个正规单位,只有领导是固定的,所有工人都是各乡镇的临时民工。如果能一直这样干着,冉殿凤觉得也挺好。不过不行,工程队接到工程的时候,才有这个工人的伙房,如果一段时间上一个工程干完了,下一个工程还没有开始,那就不存在这样的伙房了。
也就是说,冉殿凤的工作并不始终稳定,干干停停是常态,倒是也经常能回冉庄住。冉殿凤回去的时候,林明华就独自招呼林清。当然,如果赶上寒暑假,就很好办了,林清也跟着再回冉庄就好了。
住城里还是好,各种信息都能接触到。
有一天,林明华打听到蒲山的井洼货站,能够买到碎煤,就想着可以用供销社化肥转运场的四轮拖拉机,给冉庄买一车煤回去。家里老是烧柴,柴火的来源始终是个问题。
北水能买到的煤,有几种,其中平顶山和焦作煤矿的煤,农户家用不了,都是大煤块子,只有新密的碎风煤可以适用。北水新修通了通往漯河的小铁路,在井洼那个地方有个货站,是离北水县城最近的。
碎煤可以砸成煤球,填到灶炉里做饭烤火都很好。为什么不直接买煤球呢?北水县城只有两个煤球厂,买煤球需要凭票,城里人还供应不足呢。
凑了一天下午,开拖拉机的师傅老刑正好下班早,林明华坐到拖拉机的大轮泥瓦盖子上,两人就跑到井洼货站去了。四轮拖拉机可以装3吨,考虑到路途远,往农村的路又坑坑洼洼,就装了2吨。倒是不用排队,很快装好,就突突突地开着,先拐到北水,再折向西,一路颠簸着向冉庄去了。
晚上才开到家里,卸完煤,喝两杯茶,冉殿凤想给他们另外做顿加餐,老邢连忙摆手说,“不要,就这吃碗面条,路程远,赶紧回去算了。”
林明华就说,“老邢,咱们到县城以后,我请你喝酒!”
拖拉机走回到百里奚冈,拖拉机坏了,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的熄火了,一检查,发动机“爆缸”了。
河口供销社总共有两辆拖拉机,其中一辆拖拉机车头,是新买的,供销社里还没有怎么用过呢!一般有活能忙开的话,就尽量开这台旧的。
实在没有办法,林明华在附近找了个自行车,跑到单位,又喊了一个师傅,开着那个新车头,把这台旧车开到维修厂去修。
修好这台坏的发动机,大概需要500元。
老邢很仗义,“说这个钱,你先垫上,我去找单位领导,可以报销的。只是很遗憾地说,老林呀,看来清是不该喝你的酒。你看,这拖拉机从买来到现在,就没有出过“爆缸”这样的事故,你的点子咋会这么背呢?也真是的。”
煤买回来了,林明华买煤回来的时候,顺便也从城里借了一个手工的煤球机拿回家来。这个煤球机,大概有70公分高,顶部焊接了一根钢管,用两根粗钢筋做的架子,下面的那个拓煤球的摸子,是用粗钢筒做的,缸筒内有个圆铁片,连接着砸煤球窟窿眼的十几根钢条。用手一掂起来,估计得有七八斤重。
这算是给冉庄,又安排了一项经常性的活计,这个活就是“砸煤球”。
“砸煤球”的工序是,先要将碎煤里掺上一点粘土,像和水泥一样兑上水,拌均匀后堆成堆,既不能太湿,也不能太干。太湿了容易塌架,太干了人砸着更费劲,还容易拓不出缸筒。其动作要领是,高举煤球机,两手往下砸,将缸筒里的煤装瓷实,直到把手上面的顶杠顶上来了,踮起缸筒,用一只脚踩着缸筒上面的压簧,直到一个煤球像老母鸡下蛋一样,稳稳地落在提前铺好的草木灰上,这就是一个完好的煤球了。等着这个煤球晒干,垛起来就可以随用随拿了。
砸煤球不仅耗费体力,还容易干不好,干不好一般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力气劲道没有用够,缸筒砸不满,拓出来的煤球就像没有长成个子的人,要么是个小孩要么就是个残疾;还有一种是,掂起煤球机的时候,两手不稳,拓出来的煤球落地,就像跳伞运动员动作没做规范受到地面冲击腿摔折了一样,站到地上仄歪着膀子。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煤球砸好要尽快晒干收起,否则一场大雨来临,功夫就白费了。
这天,冉殿凤有事,交代冉小强来和煤,冉小强没有约摸,和了一大堆煤。
那就干吧,那真叫一个累人,姐弟两个轮着干,最后约定,谁砸够20个,谁换着休息。最后,总算砸完了,两个人也快累瘫痪了。
没有想到,家里喂的那两头大白猪,猪圈没关好,要到院子里晒太阳散步。它们迈着四方步,刚开始像是在检阅姐弟俩的劳动成果,还觉得铺了小半院子的湿煤球挺好玩儿,走起路来摇着尾巴,趟着煤球,一大片都踩坏了。冉殿凤发现的时候,急了,拿起一根柴火就来赶猪。两条大白猪像故意跟她斗气一样,你从西边赶,他们就倒回来,再踩一遍煤球,甚至把煤球踢碎,踩成煤饼。
看着满地的碎煤球,冉殿凤气得直接哭了。
终于,冉小强帮助把两头大白猪赶到了猪圈里,冉殿凤气得还不忘跑到猪圈前数落它们:“猪呀猪呀,你们咋恁没有眼色呢?看看我们多费事,你们倒是会来专门搞破坏呀你们,简直,简直太不像话了!”
这两头大白猪,喂了一年,它们好像也听懂了冉殿凤的训斥,这两天再也不出来乱跑了。有时候就干脆佝偻着头,也不好好吃食了,像是在反思它们的严重错误!
西院的大石过来闲坐,发现不好了。
他说,“大妮,快看你家的白猪,我看像是得着猪瘟了,咋不精神,也不吃食哩!”
哎呀,真是的,这一段时间,农村里很多猪,都得了猪瘟,死掉了!
确诊了这事,那就没有办法了,咋办呢?只好喊来张相忠,杀了吧。
看着门板上分割好的四扇猪肉,冉殿凤再也没有心情批评它们了。这是严重的经济损失,得想办法,要把这损失降到最低!
农村中杀猪也算个大事,冉庄的人听见猪叫,也都过来,这家割走几斤,那家拉走一绺,总算消造掉一整扇猪肉。
还有整整三扇呢?怎么办?
人一急,办法就憋出来了。
冉殿凤找了一辆自行车,驮了两扇猪肉,到河口去。当天晚上就出发,第二天一早,卖给供销社内部食堂一扇,卖给供销社的饭店一扇。上午,表弟柳合玉又从冉庄驮回来一扇猪肉,冉殿凤找着康献堂一说,工程队就要了一扇。
四扇猪肉,总算是都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