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寻找杨氏母女

下衙后,长孙诠回到府邸,先向高静忠询问武府方位。

高静忠奇道:“阿郎问的是哪个武府?”

“前应国公,武士彟的府邸。”

高静忠微微一笑,如数家珍道。

“武士彟的府邸早被朝廷收回。如今是武元庆当家,府邸在平康坊南街,武元庆还未继承爵位,在宗正寺凌台任职。”

唐朝爵位有两种继承方式,一种是皇帝恩典,可以世袭罔替。

凌烟阁上的大部分开国功臣,便获得这种殊荣,比如长孙无忌和程知节。

另一种是世袭,每代降级一个级别,三代后不再世袭。

长孙操的乐寿县公落到长孙诠头上,就会降一级,变为县候。

话虽如此,下一代继承上一代爵位也有个流程,如果家族势力庞大,自然流程走得快。

如果家族式微,那就只能多等一等了。

武士彟的爵位是唐高祖李渊册封,故而武家这个爵位的流程走的特别慢。

武士彟都死了十多年,武元庆这个爵位还是没能落到头上,可想而知,心中有多么郁闷。

长孙诠道:“你去武府打听一下。”

高静忠有些纳闷,道:“阿郎,您想让我打听什么?”

长孙诠将自己迁为左候卫郎将的事说了,又说道感业寺如今在自己下辖,武氏那位才人就在感业寺出家。

高静忠只当长孙诠想从武家榨一点油水,当即领命去了。

临近亥时,高静忠才回到大厅,脸上表情颇为阴沉。

长孙诠抬头问:“如何了?”

高静忠摇头道:“武家兄弟太不是东西了,他们根本没有关照武才人的意思,还把后娘和另一个妹子赶出家门了!”

长孙诠目光一亮,暗道:“武家兄弟将杨氏赶出府正好,我可以先交好杨氏,再通过她们,接近武媚娘。”

这事不便旁人代劳。

他堂堂候卫郎将,出身长孙家族,地位远在武家之上,突然去找武家一个被儿子欺凌的后娘,太易引人怀疑。

好在迁入候卫后,长孙诠不用再参加常朝。

如今又是西内苑候卫署一把手,早上翘个班,也没人敢说什么。

次日一大清早,他先去西内苑卫署打了个转,然后出皇宫,独身一人,前往武府打听杨氏母女消息。

武家兄弟苛待后娘的消息,早就传遍街巷,打听起来非常容易。

然而一圈问下来,谁也不知她们母女搬去了何处。

不得已,他又打听起杨氏在长安城的亲戚。

杨氏出身隋朝皇室,父亲是遂宁公杨达,伯父是观德王杨雄。

杨氏一门与李氏又是姻亲,并未被清算,开枝散叶不少,故而杨氏能够投奔的地方不少。

长孙诠先去杨氏弟弟的府邸打听,并未探听到母女投奔的消息。

此时已是日上中天,他在路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西内苑,坐了半天衙。

感业寺的事他也只随口问了两句,并未表现出太多关心。

黄昏下衙后,又去打探杨氏一个侄子杨知庆的府邸。

结果还是白跑一趟,杨氏根本没有去投奔她侄子。

长孙诠倒也不急。

先前去武府打听时,一众邻居虽不知杨氏母女去了何处,却说出几个有用的信息。

杨氏年纪很大,四十多岁才嫁给武士彟,如今已六十有余,因年老得女,对三个女儿爱若性命。

所以,她绝不可能放着二女儿在感业寺受苦,自己返回洛阳老家。

只要她还在长安城,长孙诠就有把握把她找出来。

次日,长孙诠上午又找过杨氏两门亲戚无果后,彻底放弃了这条路,决定采取别的法子。

在公房坐了一下午,倒也想出两个法子。

杨氏若没有住在亲戚家中,很可能住在城中邸店(客栈)。

唐朝的邸店并非随意可以入住,一来需要在官府申请“公验”,方能入住,二来,入住时须留下姓名。

每一间邸店都有一本店簿,记载着每日入住客人情况,每月底需得拿到万年县点验入册,方便县衙掌管城中治安。

故而,只要杨氏住在邸店,县衙之中便有她入住的资料。

这个法子需得他亲自走一趟万年县,很容易惹人怀疑,只能算下策。

相比之下,另一个法子更安全一些。

杨氏既然留在长安城,肯定会设法打探武媚娘的情况,少不得寻找西内苑的门路。

只要把这些门路调查清楚,就能通过门路,反向得知杨氏情报。

当然,这法子并无十足把握,只能姑且一试,倘若计划不顺,也只能回头用第一种法子。

“静忠,我问你一个事。”回到府邸后,长孙诠向高静忠问。

高静忠道:“阿郎请问。”

长孙诠道:“如果我想托人往西内苑送一件东西,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高静忠并没有多问原因,略一思索,回答道:“有两种法子,一种是官道上的法子,一种是私道上的法子。”

“有什么区别吗?”

高静忠道:“官道上的法子是去找监门卫的高官,让他们从中疏通,需得耗费不少钱帛,也未必能成功。”

“私道呢?”

“那就容易了,去牙侩找牙郎,他们手段通天,能帮你牵桥搭线,认识你需要的人,不过也有风险。”

“什么风险?”

“他们只负责搭线,倘若雇主为他们介绍之人所骗,他们并不负责,也不赔钱。”

长孙诠皱眉道:“这不是骗人吗?还有谁肯信他们?”

高静忠笑道:“那些不诚信的牙郎,时间一久,自然无人再去找他们。有经验之人,都认识些可靠牙郎,被骗可能性较小。”

长孙诠点点头。

杨氏母女如今处境艰难,肯定用不起第一种法子,十有八九,会去找牙郎想办法。

“平康坊最有名的牙侩在哪?”

高静忠道:“就在北街,距离十字口百步不到,名为百顺牙侩。”

牙侩是长安城一个特殊的铺子,别的铺子买卖的是实物,他们买卖的却是一张嘴。

牙侩里的牙郎往往动动嘴皮,就能抽到一大笔佣金,当然,这口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一个牙郎好不好,就看他积累的人脉多不多,这些人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江湖子。

越是值钱的人脉,越难经营。

试想,一个小小牙郎,成日跟权柄威著的高官打交道,一个应对不好,又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都可能凭空消失。

那些江湖子更难打交道,一个个都是亡命天涯的人物,倘若不小心坑了对方,指不定就提刀来找你寻仇。

所以长安城各行各业之中,牙郎的危险性,始终高居前三。

与危险相伴的,则是高额的回报。

常伯玉四十岁不到,便能在平康坊买下一座自己的小院,这在其他生计人眼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买下宅子后,他本已准备转行,做点小买卖。

凭多年积攒下的人脉,在长安城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绝无问题。

可惜的是,家中那败家婆娘只知胡乱花钱,天天与京中贵妇攀比,生意做不到三月,家中就入不敷出,还被她骂窝囊废。

常伯玉无可奈何,只好重操旧业。

谁知,离开行圈才数月,就犯了一个大错,名声大损,害得这几日一直没接到顾客。

常伯玉怀着烦闷的心情,一路来到牙侩,心想今日一定得开个张才行。

然而,他刚到牙侩外,心中的烦闷便全部化作了怒火。

只见牙侩外的墙角下,坐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靠着墙哭泣。

那小姑娘梳着总角髻,穿着襦衫,下面一条小短裙,头戴毡帽,额头有一点花钿,手中攥着一张契纸,模样煞是可怜。

常伯玉大步走了过去,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骂。

“你这小娘子,闹够了没有?鄙人该说的话都跟你说清楚了,何苦还要纠缠不休?”

小娘子抬起头,梨花带雨道:“是你把那骗子介绍给我,母亲首饰都被骗走,你怎能脱身事外?”

常伯玉冷冷道:“牙侩都是这个规矩,立下契约后,我只负责介绍你们认识。后面的事,概不负责!”

小姑娘流着泪道:“这规矩不对……”

常伯玉再无耐心,倘若这事再纠缠不清,他的声誉只会继续下降。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若是再不肯自己离开,休怪我不客气!”常伯玉握紧拳头,表情狠厉。

小姑娘呜呜哭着,委屈巴巴的望着他,鼻涕眼泪全流了下来,眼中带着期望和恳求。

常伯玉却毫不心软,死死瞪着她。

小姑娘再也忍耐不住,用手掩面,一边哭一边朝大街奔去,忽然间,撞到什么东西,跌倒在地。

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却有些稚嫩的少年,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