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邸店是平康坊一家有名的客店,是一位唐朝商人和胡商一起开的铺子,混合着唐风和胡风两种风格。
客店占地大,价格也公道。
不少人来到长安后,甚至不愿去租房住,直接就在四通邸店长住。
武如意和母亲杨氏自从被赶出武府后,一直无家可归。
杨氏在洛阳有座宅院,奈何放心不下二女儿武媚娘,便带小女儿一直住在四通邸店,设法打探二女情况。
然而武媚娘身处皇宫禁苑,她们孤女寡母,无权无势,如何能够打探到消息?
杨氏焦虑之下,想到牙侩,在常伯玉介绍下,认识了白敏中。
结果白敏中见她们孤母寡女,收了钱却不办事,杨氏一气之下,病倒在床。
长孙诠陪武如意买了药后,二人一同朝四通邸店前行,边走边聊。
武如意与他熟悉些后,直接以兄长相称。
“长孙阿兄,你既在西内苑当值,为何不去上衙,却在外面闲逛?”小姑娘开始担心他了。
长孙诠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吗?”
武如意摇了摇头。
长孙诠苦着脸道:“我才十五岁,你能想象,像我这年龄的人,每天还要早起上朝?”
武如意讶道:“那你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圣人?”
长孙诠笑道:“见是能见到,但说不上话,我就相当于木头人,在那儿站桩发呆。”
武如意联想到长孙诠上朝时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
随即脸色一变:“那你今日不上朝,圣人会不会惩罚你?”
长孙诠用拇指对着自己。
“我昨天迁了官职,以后不用上朝了。新衙门我最大,没人管我,不去也没事。”
武如意劝道:“长孙阿兄,以后可不能这样,被圣人知道了,肯定会罚你。”
因亲姐被打入寺庙,武如意幼小的心灵中,对皇帝充满了敬畏。
长孙诠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不一会,两人来到邸店外。
这座邸店果然热闹非凡,高高的牌坊下,尽是进出的行人,大厅内一片嘈杂,有半数都是胡人。
邸店一共有天、地、人、黄四个级别的客楼,天字楼最高档,价格也最高。
杨氏和武如意住在地字号楼,三楼,乙号房。
长孙诠在武如意带领下,来到杨氏屋子门外。
刚一推门,一股浓浓的药味便飘散出来,屋中还有杨氏低声咳嗽的声音。
武如意进去通报,长孙诠在外等候。
没一会,武如意便回来了,微笑道:“长孙阿兄,娘亲请你进去。”
长孙诠踏步进屋,绕过屏风,拐进内室,立刻便瞧见一名妇人靠在榻上。
长孙诠知道杨氏四十多岁才嫁给武士彟,如今已六十有余。
然而此时一瞧,那妇人虽略显憔悴,分明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模样,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端庄秀丽。
难怪武媚娘能成为两朝嫔妃,武如意小小年纪,也出落成小美人胚子。
看来皆来自母亲遗传。
杨氏也在打量他,朝他行了个低头礼,温婉道:“贱妾疾病缠身,不能全礼,还望小郎君见谅。”
言行得体大方,带着一股大家闺秀的稳重气质,果然不愧是隋朝皇室出身。
长孙诠暗赞一声,拱手道:“夫人言重,是在下扰了夫人养病。”
杨氏幽幽一叹:“贱妾福薄之人,本该有此苦难,只是拖累孩儿们相陪受苦,心下难安。今日幼女逢难,幸得小郎君仗义相助,贱妾感激不尽。”
长孙诠忙道:“出门在外,相互帮忙,本是应当。”
杨氏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听如意说,小郎君在西内苑当差?”
长孙诠点头应是。
杨氏眼圈一红:“也不怕小郎君见笑,我那可怜二女,本在先帝身边侍奉,先帝驾崩后,便流落到西内苑的感业寺……”
长孙诠道:“此事我已听如意说过,夫人放心,我下午入宫时,便去瞧瞧武才人。”
杨氏喜极而泣,拉开被子,便要向长孙诠行大礼。
长孙诠忙道:“如意,快扶夫人躺下,我不过举手之劳,当不起这般大礼。”
武如意也劝道:“母亲,快躺好呀,别再受凉了。”
杨氏之病,全因挂念女儿之故,如今想到马上能得知女儿消息,精神健旺许多。
她略一犹豫,从怀里取出一块观音玉佩,这玉佩挂在脖上,缠了好几道,显见极为重要。
她又从桌上拿起装金珠和首饰的袋子,将玉佩放入袋中。
“小郎君,你见了我女儿,能否把这些转交给她?”
长孙诠接过玉佩和袋子,正色道:“在下一定带到。”
又寒暄几句后,杨氏咳嗽起来,长孙诠不欲打扰,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杨氏双手合十,朝着虚空下拜,泣声道:“求佛祖保佑,希望这次碰到的不是骗子,能让我得知女儿消息。”
武如意鼓了鼓嘴巴,道:“母亲,长孙阿兄是好人,和之前骗子可不一样!”
杨氏尝尽人情冷暖,对人很难再完全信任,叹道:“但愿如此。”
艳阳高照,红日已过中天,天空一片碧蓝。
长孙诠回到西内苑后,心情一片大好,当即派人把郭溪桥找来,让他把东西送给武媚娘。
武媚娘可不是武如意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长孙诠不愿贸然与她接触,以免被瞧出破绽。
等了许久,郭溪桥才终于过来,脸上表情颇为烦闷。
长孙诠将感业寺的宿卫工作交给他,见他如此神情,当即询问:“郭副将,怎么了,这幅表情?”
郭溪桥苦笑道:“将军,这感业寺果然麻烦,卑职才看管两天,便焦头烂额。”
长孙诠伸手示意他坐下,宽慰道:“辛苦郭副将了,具体都出了哪些事,和我说说。”
郭溪桥叹道:“主要还是那位武才人,她性子执拗,与寺中人不和,经常与人发生冲突。”
长孙诠目光微闪,他已察觉到,郭溪桥对武媚娘的态度,发生微妙的变化。
“哦,她如何顽固执拗了?”长孙诠不动声色地问。
郭溪桥道:“将军有所不知,凡是进入寺中的女子,都须剃度,武才人却执意蓄发,这不是乱规矩吗?”
长孙诠点点头。
一个女子在尼姑庵蓄发,自然是凡心不死,旁人见了,少不得冷嘲热讽,甚至故意刁难。
“之前右候卫没有管吗?”
郭溪桥收起苦笑,眼中露出一丝心有余悸的表情。
“嘿,这位武才人可非善茬,凭着一桩事,把大家都吓住了,连右候卫都不敢惹她。”
长孙诠奇道:“何事?”
郭溪桥低声道:“大概是去年底,寺里一头驼马发疯,乱跑乱撞,谁都制服不了。”
“武才人不知从哪找到一柄匕首,靠近疯马,一刀扎在马脖子上,宰了那畜牲。”
“自那以后,便无人敢去惹她了……”
一个连马都敢杀的女人,谁能保证她不会用这把匕首杀人?
长孙诠甚至怀疑那匹马就是武媚娘做了手脚,通过它来立威!
“既然无人敢惹她,寺中该相安无事才对,你又为何事头疼?”
郭溪桥苦笑道:“别人不去惹她,她却主动惹别人。”
“就在昨日,她将一个叫若兰的小尼姑推入井中,差点淹死。那小尼姑一直高热不退,卑职正要向您请示,是否将她送到太医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