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方、民族和发展潜能：伊拉克生存的基石

《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的作者贾雷德·戴蒙德认为西欧国家的兴起取决于其独特的优势，如地理因素、气候因素，还有唾手可得的资源。持同样观点的还有受人尊崇的法国历史学家费尔南德·布罗代尔和其他的年鉴学派史学家。他们认为，人类社会的历史受制于长期以来的地理和气候条件，在发展其特定政治和社会经济制度时，所有这些条件都可以左右人类社会的选择。此种研究历史的方法确实有点地理环境决定论的味道，现代历史学家往往对此有所警惕。即便如此，至少也可以说，该地区独特的地理环境与相对有限的自然资源与现今的伊拉克相当，自古以来在其历史与文明发展史上举足轻重。因此，我们要想驾驭伊拉克历史的深处暗流，那么把握伊拉克的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及由此带来的种种可能和限制，就显得必不可少了。

此处我有意使用水文隐喻来说明问题。关于伊拉克的地理，要说的第一点便是与这个国家的古今名称有关。要知道，在近两千年以前，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国家叫伊拉克。“伊拉克”这个名字可能源自波斯语“eragh”，意即“低地”，正好形容了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下游河段的河漫滩（冲积平原）和沼泽，因此历史上就用这个名字指代这一流域。而根据传统的阿拉伯人命名中东地理的方法，这片区域应当叫bilad al-Iraq（河岸之地）。这与“bilad al-Sham”（北方之地，或叙利亚之地）和“bilad al-Yaman”（南方之地，或阿拉伯半岛）的命名规律一致。 1 我之所以有此推测，个中原因将在后面予以探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没几年，在新的国际联盟的支持下，一个国际公认的国家“伊拉克”诞生了。1918年，在英国与法国的挑唆鼓动下，欧洲列强打败了奥斯曼帝国。16世纪以来，奥斯曼帝国一直统治着这片地区，在现代伊拉克国家没有建立之前，该地区有许多地理名称叫法，这些叫法反映出了占领或征服这个地区的民族的语言。但是，自古希腊罗马时代起，欧洲人习惯上将该地区称作“美索不达米亚”——这是一个古希腊专用名词，主要是指“两河中间的地域”。两条河流便是东边的底格里斯河和西边的幼发拉底河，它们都发源于安纳托利亚（Anatolia）高原——今天的土耳其——并从这里一直向南流去。如今，两河在伊拉克南部交汇，形成一条单一的水道，即阿拉伯河，一直流入波斯湾。在古代，这两条河并不汇合，各自流入海湾。广义而言，美索不达米亚区域比现代的伊拉克边界或大或小。两河流域之间的土地，既不包括现代伊拉克的西部沙漠，也不含东部的扎格罗斯山脉的丘陵地带。但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和西北部流域远远超出现在的伊拉克国土面积，延伸到了叙利亚的西部和土耳其南部，而在其南边，美索不达米亚南部低地并入位于伊朗西南部与底格里斯河以东的胡泽斯坦省。

为了进一步延展前面提及的地理水文隐喻，我们将美索不达米亚的历史上溯到公元前4000年左右。正如在接下来的章节里所描述的那样，我们在历史之流中探索，人类在开发利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方面获得了诸多建树，这些功绩来之不易，且长盛不衰，很大程度上主导了这一地区历史的持续发展。

事实上，我们可以组织一些主题讨论，来探究伊拉克的自然地理及其对伊拉克历史的影响。首先，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及由其冲击而成的冲积平原地区曾是伊拉克历史的核心地带。其次，伊拉克的自然资源储量有限，而且分布不均，这严重地影响了伊拉克的历史发展进程。最后，历史上，其他民族出入该地区相对方便，因此也容易受到边境高地和沙漠地区，甚至更远地区的入侵者或外来移民的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