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团圆的日子，死人不好

“这水囊里头什么玄妙，叫晏清你看得如此入神？”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萧梧下意识抬头看去。

不远处有一身形高大的玄衣少年大步而来，少年有一张与中原人相似却又不大一样的脸——

他那桃花眼里头竟高生了双琥珀色瞳仁，瞧着分外明亮耀眼。高鼻梁又薄唇，乍一看好似是塞外胡人入了关。

少年手里提着一个葫芦，腰佩青铜长剑，胡服加身，笑吟吟同萧梧抱拳，上下打量他一番，挑眉：“听闻陛下在文会宴上十分欣赏你作的文章，准允你入仕为官。你果真发迹了？”

来人名唤无慕，乃游历江湖的一名侠客，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因素爱饮酒故被江湖人称之为酒剑仙。

萧梧与无慕相识于微时，曾救过后者一命，二人又聊得来，便结拜做了义兄弟。

因此无慕晓得萧梧乃罪臣之后，是以在看到萧梧颔首后咂舌：“陛下不计前嫌，愿任用你为新朝臣子，倒也是不错。诶，做了什么官儿？”

“陛下钦点我为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啊。哦——嗯？！”无慕睁圆眼睛，“你和那皇帝什么关系？”

竟一入仕便做了三公属官，这御史中丞手里的权力可大着呢，陛下这么看好萧晏清？

萧梧未置可否。

“许久未见，为兄做东，请你去好饮一顿长安酒。走！”眼瞅着到了午膳时间，无慕十分豪迈地勾着萧梧脖颈，拉他进了旁边的大酒楼。

少年推却不得，只得跟上。

用膳期间，无慕听萧梧讲起了这个案子，又听得案件内容，忽而皱眉：“神仙药？这玩意…我前年去西域时，好似见过。”

饮下一杯酒，无慕龇着牙，侧头懒洋洋看着窗外街道人来人往，脑子里一个激灵，终于想了起来。

前年他去寻西域高手比武时，遇上几个酒友，一番痛饮下来，有人拿出一只瓷瓶，又拿出一根烟枪，倒了些粉末到那枪口，点着了便躺倒在地开始吸食。

“我坐在最远处同几个许久未见的老友饮酒，那几人躺在篝火旁服用那玩意。一股子腻人的甜香，亏得我坐远些，瞧他们头晕目眩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撞邪了。”

无慕拿起青铜酒樽，又饮了一杯酒，同萧梧眨眨眼睛，

“你猜后来怎么着？”

“如何？”萧梧挑眉。

“全死了。”

“死了？”

“死了。”

无慕颔首，继续回忆——

那些人将一小瓶子药粉全部点了服用完，没一会儿一个个开始神叨叨的，又离篝火离得近，很快便引火上身。

那里是大漠腹地，他们只带了酒水，并未带灭火之物，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几人活生生烧死在自己面前。

而他们被烧的时候，居然毫无痛感，好似还在与鬼怪寻欢作乐似的。

“那之后我才晓得，那玩意叫神仙药，是西域贵族用来享乐的东西。因为能叫人醉生梦死，所以在西域卖的极好。自我朝打通河西走廊，开放丝绸之路以后，便有人把这些玩意儿带进了中原，听说比西域那里卖的还要贵一些，几乎瓶瓶有价无市。”

说到此处，无慕似乎是想起什么，看向萧梧，

“神仙药制作不易，能被准允做此药生意的，几乎都来头不小。你既说那死者是被庄家带走以后张家发生了变故，且从现场发现了神仙药，那庄家便极有可能是卖神仙药的商贩子。所谓长乐坊庄家，不过是他做买卖的一个幌子。”

且买卖神仙药，往往还伴随着其他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他没见过，只是光听着便已经叫人觉得可怖了。

“与无慕兄想到一处了。我稍后便去探探那长乐坊庄家的来历，多谢无慕兄相告。”听罢无慕的一席话，萧梧沉吟片刻，同他作揖。

“哎，你我乃结拜兄弟，这些礼数便大可不必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御史中丞，监察百官是不错，怎的廷尉府要做的事儿也轮到你头上来了？”无慕好奇地瞅着面前之人。

萧梧侧头看向街道，街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在无慕以为他不会作答时，忽而听得极轻两声——

“月桂花正浓，总要有人去折一枝带回家。”

“这样团圆的日子，死人不好。”

……

回到廷尉府后，顾姩匆忙用了午膳，便派了阏逢去把那长乐坊数位庄家的卷宗给调了出来。

而后半车竹简被推到了顾姩面前。

素不喜阅卷的某人：“……”

硬着头皮看了一卷，瞥见萧梧脱了鞋履入门，顾姩冷哼一声：“哟，馕饼吃饱了？”

萧梧茫然一瞬，应声入内，不等顾姩开口，便自发拿起卷宗：“在下阅书快些，在下来看吧。”

顾姩顺势把半车竹简推了过去，自个儿单手支颐，闭着眼睛看似假寐，实则用系统开始循环播放适才在长乐坊里与那帮赌徒子们的对话。

一眨眼半刻过去，在某人真的要打起瞌睡时，忽而有卷竹简伸来，戳了戳她的胳膊肘。

顾姩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对上对座少年清凌凌的丹凤眸，哑然片刻，瞪了过去：“放肆，谁许你这般看我的！”

“在下唐突。”萧梧垂下眼眸，把手中竹简摊开递了过来，拿着朱笔圈出其中一段。

顾姩下意识低头看向那段话。

刘璋，本名赛莱德，大月氏人，三年前入中原贸易往来。后易汉姓，入主长乐坊，任六博桌庄家至今。

大月氏人，商贩，六博桌庄家……

顾姩猛地抬头看向萧梧，眼里揣了一丝激动之色：“此子大有嫌疑！”

“眼下长乐坊尚未闭门，郡主可以廷尉府之名传此人前来问话。若怕打草惊蛇，也可我等便衣前去套他一套。”萧梧颔首。

顾姩摩挲起下巴。

既然是商贩，那必然是老奸巨猾的，如果传唤过来问话，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念及此，她立刻开口：“线索稀少，不可打草惊蛇。若此案背后凶手不止一人，我等便抓无可抓了。”

“再去长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