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东豪客,色目税官(求追读)

两日之后,郭天叙一行五辆大车,二十个人便从定远出发,向西北行去。

按着大元的律法来说,汉人是不得骑马,更不得持有兵器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郭子兴家乃是定远“豪强”,豪强这种职业,有个遵纪守法的吗?

一行人提着朴刀,逶迤向北,直到过了亳州,也没见一个鞑子身影。

张天祐提着刀,挎着弓,观察着四周的情形,“天叙,照我说你就不该来,你这病刚见好,马都骑不稳,若是路上再有个风寒感冒的,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没事,我就这样,运动运动还好得快些。”郭天叙骑在一匹青骢马上,浑身绷得笔直,肉眼可见的紧张,他一手紧紧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则始终伸在马鞍袋里,一刻没有放松。

他上辈子倒是骑过马的,曾在马场里玩过几次,但那时骑马跑过的都是硬化路面,哪像现在,这马走在田野边的土路上,一脚高一脚低的,郭天叙生怕它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摔下马背去。

他用了七分精神,让自己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余下的三分精神,却在打量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是自告奋勇,与他们同行的彭莹玉彭和尚。

至于另一个嘛——

一看到他,郭天叙就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叹了一声,这还真是浩克山东啊!

这人看面貌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脸上稚气未脱,但已长得十分长大,骑在那匹驽马上,看着块头比马还要大一圈,郭天叙按着后世的单位估算,这小子的身高足有一米八五往上,这要是长大了,还不得是个两米多高的巨汉?

他生的粗手大脚,一看就有把子力气,只是神色有些憔悴,双眼有些红肿,那是这几天哭的。

这小子,名叫毛贵。

和郭天叙记忆里那个整治山东,后来惨遭部下暗杀的毛平章重名,但这名字实在太过大众化,因此郭天叙还不敢确认这小子是不是毛平章,只能说有待观察。

“小毛啊,你家里几口人?”郭天叙笑着和毛贵套着近乎。

毛贵沉着脸,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就俺一个。”

“就你一个?”郭天叙一怔,这叫什么话?你毛贵还能是你自己生出来的不成?

“就剩俺一个,爷娘、姐姐,都是两年前死的,俺哥哥带俺投了老官人,发洪水时,他正好下矿。”看出了郭天叙的疑惑,毛贵解释了一句。

这种全家死绝的人间惨剧,在他口中说出来,便如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倒让郭天叙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只好叹了一声,道:“年年闹灾,百姓活得不易啊。”

毛贵冷笑了一声,道:“没闹灾,俺爷娘姐姐,都是让鞑子杀死的。一个色目税官,看上了俺姐姐,想强占他,俺爷不愿意,鞑子就闯进家里来,把他们三个都杀了,俺和俺哥那时去打柴,没被碰上。”

“这......”郭天叙虽然知道大元也克蒙古兀鲁思是一贯不当人的,也没少在网上和一帮鉴政老哥骂过鞑子,可是真碰上一个受害者在面前的时候,还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张了张口,又沉默了下去。

“哦?”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的彭莹玉却在此时接上了话茬,“那你我倒是同病相怜,我家满门四十一口,也是死在鞑子手里。”

毛贵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鞑子也看上你姐姐了?”

彭莹玉竟笑了起来,道:“我倒没有姐姐,只是鞑子欺压得紧,家里人活不下去,便反了他娘的,可惜没打过鞑子们。”说话间,他伸出左手,在几人面前亮了一亮,那手上只剩下了三根手指,“我这两根指头,就是被一个探马赤,一刀削掉了的。”

他两人都遭了鞑子的冚家铲,一时间找到了共同话题,便隔着个郭天叙互相安慰了起来。

郭天叙插不上嘴,好在骑行了这么长一段路,他已经大致找到了骑马的节奏,已经有了四处张望的胆量。

黄淮之间,历代都是粮仓。

不对,这里得加个括弧,宋元以前。

这地方土地平旷,水系丰富,雨热条件也不错,可以说具备农业生产的一切有利条件。

可惜碰见了这俩倒霉朝代,先是宋朝三易回河,糟践了河北;接着又有杜充开河,将本来是发达地区的两淮淹成了一片泽国;随后元金相争,蒙古人又在1232年和1234年,两次掘开开封附近的河堤,导致黄河再次改道,夺淮入海。

而原本繁盛的黄淮平原,也彻底盐碱化,成为了后来几百年的贫困区。

不过,鞑子们掘河时虽然是坏心,却没想到后来竟让黄淮之间的百姓们执行好了。

这一带,先出了红巾军埋葬了蒙元,又出了捻子干爆了岱清,可以说是未来华夏的擎天巨柱。

但做擎天巨柱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郭天叙看着四周荒芜的田地,已经几乎看不出形状来的道路,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片土地上,到底死了多少人呢?

彭莹玉听到他叹气,伸手指着面前的旷野,问道:“公子可知道,为何天下人尽皆盼着明尊降世,弥勒出生?”

郭天叙心中大致知道答案,但没回答他的问题。

彭莹玉接着道:“黄淮之间,如我与这位毛小哥一般,与鞑子有血海深仇的,遍地都是,我们都盼着有朝一日杀鞑子,报血仇!”

郭天叙回头看了看他,道:“鞑子自然要杀,血仇自然要报。只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和尚。”

彭莹玉合十道:“公子乃是明尊转世之身,必有洞明万物之能,想必是要考校贫僧了?”

郭天叙一笑,他才不相信这老和尚真把自己当成了明尊转世,不过他此时要问的,确实是个十分要紧的问题,这个问题甚至对他未来几年的布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如果不能和彭莹玉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那他宁愿不借助明教的力量,而是另起炉灶。

他想了想,问道:“若他日天下太平了,百姓是应当信明教呢?还是应当信孔教?”

彭莹玉被问的一怔,他此时满心都是反元,还从没想过反元之后的事情。

甚至连反元这事能不能成,在他心中也没个准谱,怎么郭公子一下就把问题问到天下太平之后去了?

他正犹疑间,忽听马蹄声响,前去哨探的张天祐打马回还,高声道:“公子,来了一伙鞑子!”

鞑子?已经跑到这里来了?

众人闻言,俱都抬头向远处望去。

只见官道远方,确实有一伙人,其中有两三个骑马,余人皆是步行,正向着他们这边行来。

一伙人看不清具体多少,都走得跌跌撞撞,时不时便有人摔倒在地,被拖拽着行向前。

毛贵目力极佳,他跳上马背,向那边张望了一眼,叫道:“像是色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