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吃人,话赶话(求追读)

“让你们报仇,可以,但是吃人,不行!”郭天叙双眉紧锁,异常坚定地拒绝了潘诚的请求。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他连续听到了两次“吃人”的话题,心里着实是有些麻了。

想当年看《水浒传》时,他总以为书里那些盗贼土匪们吃人的场景,是为了表现角色凶残的夸张描写,真到了元末这乱世里才发现,施耐庵写的多半是纪实文学。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元末的华夏,已经“民风淳朴”到了什么地步,他早知道鞑子近百年的统治,就是一场巨大的无政府实验,却没想到被鞑子们杀的十室九空的淮北,已经变成了这样一幅丛林社会的面貌。

他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当即便叫毛贵将那两个色目人拖了过来。

毛贵到了郭天叙的面前,道:“公子,这两人俺都问了,他三个是扬州路做买卖的色目人,专一贩人为奴的,俺问他们前面路上有鞑子没有,他两个说,鞑子们都已往归德路去了,俺们若从汴梁路走,多半是碰不到鞑子。”

郭天叙点了点头,冲那两个色目人道:“你两个可知罪?”

毛贵见他要问话,便上前去,一把扯脱了勒着那两个色目人嘴角的麻绳,喝道:“俺家公子问你们,老实答来!”

两个色目人此时早已没了早先砍杀村民时那等威风,缩在地上,只是不住地发抖,连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不住地讨饶:“知罪,知罪,老神仙饶命,俺两个愿赔钱!”

“赔钱?”郭天叙闻言,都有些气乐了,“你们两个在我眼皮底下杀了两个人,想要赔钱了事?”

说话的那个色目人竟然十分懂法,一边挣扎着砰砰磕头,一边道:“神仙,知罪了俺的,俺那伴当,老神仙的天雷烧死了么道!老神仙手段,俺两个知晓,神仙叫俺两个认罪,不敢不听。大位子上合罕的法度有,俺色目人跟脚,杀了汉人,驴子一头赔的有,愿赔钱俺两个!”

“驴?”郭天叙闻言,顿时心中火起。

那色目人听出郭天叙话语之中颇为不满,忙道:“一个驴子少,多赔些俺们的,两个驴子,一个人的赔!银子俺身上带的有!”

怪不得,怪不得从彭莹玉到潘诚,一个个的都想生啖其肉,他听了这话,都觉得一刀杀了这两个色目人,实在太便宜了!

万万没想到,这大元朝廷,玩的还是法治社会啊?

只不过这法制公平不公平,就仁者见仁,彘者见彘了。

郭天叙不是个色目人,没法跟着两个鞑子共情,更没法理解这种人命只顶得上一头驴的定价方式。

听这色目人话语中,丝毫没觉得杀了那两个人是什么大错,只是畏惧郭天叙的燃烧瓶,又加上自己已经被制住了,这才被迫认罪,但哪怕认了罪,还是觉得郭天叙一伙人,只敢按照元朝的法律来收拾自己,仍在讨价还价。

他再开口时,已经带着怒意:“鞑子的法律,我这里不认,你们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便要按我的规矩惩治!”说话间,他掣出腰间的刀子来,抬手递给了潘诚,“汉家法度,杀人偿命!潘大哥,你来动手!”

潘诚闻言,顾不得伤口疼痛,腹中饥饿,伸手接过刀来,两大步站在了那色目人面前,喝骂道:“你杀俺乡亲时,可想过有这时节吗?!”

“你杀俺,不行!大位子上合罕的法度有,汉人杀俺色目人,要偿命也么哥!”这色目人一见潘诚气势汹汹的过来,一时慌了手脚,“俺多赔钱!再多赔,好汉开个价,俺钱有、马匹有、衣服缎子有......”

潘诚哪里容得他在这里聒噪?更不答话,扬起手来,找准了这人脖颈便是一刀。

许是他从未杀过人,又饿了几天,浑身没什么力气,这一刀下去,竟没将那色目人砍死,只将他剁倒在地,满口天啊地的挣命。

潘诚正待拔刀再砍,却听一直站在一边的那个和尚高声道:“潘壮士,你一村相亲被鞑子屠戮殆尽,岂是你一人之仇?合当众人一人一刀,结果了这两个色目人才好?”

潘诚闻言,先是一怔,接着便道:“和尚说得有理!”

说罢,他便转过身来,顺手将那把朴刀递给了身后一个乡亲。

这十二人个个身负血仇,纷纷上前,一人一刀将那两个色目人剁了个稀碎。

郭天叙站在一边,看得直皱眉,胃里好不容易才压住的动静,此时又有点想要呕吐的感觉。

却见彭莹玉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的身边,幽幽道:“此等乡民,若手上没沾过血,难免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郭天叙心知这是土匪拉人入伙的办法,也一向知道彭莹玉过往的经历恐怕黑的厉害,但仍是幽幽叹了口气。

彭莹玉又道:“鞑子杀我汉人,何止千万,咱们杀鞑子报仇,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郭天叙道:“手上有血债的,自然要报仇,但天底下这么多鞑子,难不成一个一个杀了过去?”

彭莹玉只当是郭天叙岁数小,动了恻隐之心,劝道:“公子是明尊转世之身,自然知道依着明尊的教化,善恶有别,善人杀恶人,理所应当......”

他话说了一半,却被郭天叙打断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就这么杀了实在太便宜了,吃了么又很不卫生,为什么不让他们活着发挥一点剩余价值呢?虽说他们是鞑子,但是哪怕是一泡粪,也是有价值的嘛!比方说让他们去挖矿、耕田之类的,这些活又苦又累,让咱们同胞去做,未免有些令人心疼,若让这些戴罪之人他们劳作至死,岂不是两全其美?”

“什么?”彭莹玉一时没跟上这个美术生的思路。

郭天叙道:“这便是我问你那问题的缘故了,和尚可想清楚了,为什么乱世之时,信明教的多,一到了太平时节,大家就又都去信孔教了?”

彭莹玉摇了摇头,神色依然是不解。

郭天叙道:“你在明教多年,烧香聚众,是为了什么?我说服家父,前往曹州收拢流民,又是为了什么?”

彭莹玉扬声答道:“鞑子欺压我等汉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咱们自然是要同这些受苦之人,一同杀鞑子,报血仇!”

“小了,和尚,你想的小了!”郭天叙一声长叹,“光靠仇恨构造的团结,是不长久的,咱们打碎一个旧世界,总要建造一个新世界。杀鞑子简单,建造新世界却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肉汤来咯~”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张天祐一声招呼,就在几人说话的档口,他已带着人将尸首掩埋了,又打了水来,将那匹死马洗剥了,就地架上锅,煮了起来。

此时汤已煮好,他便端了一盆过来,喊着大伙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郭天叙见状,便道:“走走走,先吃饭,边吃边说。”

众人皆知今日天色已晚,已来不及赶到下一座村镇,因此早早便扎好了营,点起了一堆篝火,围坐在一圈。

郭天叙坐在篝火旁,一边吸溜着有些烫嘴的马肉汤,一边说道:“人们团结起来,是需要一个共识的。”

彭莹玉亦接过一碗汤来,道了声谢,问道:“不知公子所谓共识,是什么意思?”

“就比方说,人从哪里来,死了往哪去?”郭天叙边喝着汤,边和他解释了一句。

彭莹玉尚未作答,却听张天祐大大咧咧接了一句:“天叙这话问的却简单,谁不知道人是从他娘老子那生下来的?”

“那死了以后呢?人死了又上哪去?”毛贵问道。

这话倒难住了张天祐,他挠了挠头,道:“这事情,我却说不明白,当年我小时候,听村中老人说,那些英雄好汉,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宿。”

“是吗?”毛贵抬起头看着天空,“那像俺家爷娘姐姐,他们也能变作星宿吗?”

张天祐摇了摇头,道:“我却不知。”

彭莹玉知道郭天叙这个问题,显然不是想询问各地故老相传的人死之后的去处,正待请教,却见郭天叙也抬头望着天上星河,便问道:“公子在看什么?”

郭天叙幽幽道:“我在找商鞅变得那五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