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门手艺,二斤粮食(哥哥,追追~)

自汴梁路过了黄河,就到曹州。

自打蒙元占了天下之后,为了防止汉人、南人民变,早在忽必烈那时就曾下旨,对天下所有城墙,要做到应拆尽拆,曹州的城墙自然不能幸免。

郭天叙等人赶到曹州时,看到的只是一片被废弃的民居,以及洪水退去之后,大片荒芜的农田。

“贫僧今日方知,公子那一日何以会问出,人死后往何处去这等话来。”自打到了曹州,彭莹玉的脸色就没好起来过。

这一路越往北走,沿途越是凋敝。

等到过了开封,更是一片人间地狱景象。

上个月里,这一带连着下了四十多天雨,导致白茅堤、金堤等黄河堤坝决口,淹没了济宁、定陶、巨野等地。单论被水淹没的范围而言,这次水患并不算十分严重,比起黄河历朝历代搞得天下震动的大水而言,只能说是小场面中的小场面。

换句话说,只要有组织进行赈灾、发放救济,组织起人手来修复河堤,这场水灾的影响本可以被控制在很小的范围里。

但凡事都怕对比,我大元可不是往日那些费拉不堪的农耕帝国,作为来自北方的狼族,他们才不懂得什么赈济灾民的道理。

也未必是他们真的不懂,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有心无力,毕竟除了那些如同鬼子炮楼一般,在各地屯兵的据点之外,大元对地方的控制力几乎等于零,绝大多数的粮食,在各地大户以及官吏们私人的仓库里。

曹州南侧,官道两侧,已是死亡枕藉,当洪水淹没了村庄,本就没有多少口粮的村民们,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粮食。

而一直处在营养不良中的中世纪农夫,没多少能扛得住三五天不吃饭的。

剩下的,还能站着的那些人,便成为了流民,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一切之后,互相搀扶着,一队队顺着官道,四散流亡。

他们走过之地,草根、树皮,乃至一切能囫囵吞下肚去,让自己一时免于饥饿的东西,都已经被他们吃了下去。

“哀哉流民,为鬼非鬼,为人非人。”彭莹玉摇头叹息着,不忍再看,而是吟了一句昔日张养浩所做的《哀流民操》。

“别念叨了,架锅,煮粥,你那些朋友,找到我家邵管家没有?”郭天叙已从马上跳了下来,指挥着众人取出粮食,架起大锅开始煮起粥来。

彭莹玉急忙上前帮忙,顺带汇报道:“已让毛贵赶了两辆车去接了。”

“那就成。”郭天叙左右看了看,直接爬上了一辆马车的高处,大声叫道:“想活命吃粮的,跟着我来!”

流民们一听到有吃粮食的地方,顿时纷纷围了上来,张天祐怕这些人饿极了,上来硬抢,带着家中那二十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并在路上捡来的潘诚等人,一个个挺着朴刀,将流民们隔在了大车之外。

流民们见他们有刀,倒也不敢硬往里挤,只有几个胆子大的,凑近了点问:“我们都能去吗?我的浑家能不能带着?去了是种地还是干什么?”

郭天叙看了问话那人一眼,笑问道:“这位大哥问得好,我是定远郭天叙,我家多年以来,都在曹州开的有矿,本地乡亲有知道的,可为我作证!如今我家中要修整房屋,有力气肯干活的,不论男女,尽可跟我前去,我家中粮食堆积如山,愿去干活的,每天可支半斤粮!到了地方,开工之后,力工每天发给一斤半粮食!若是有手艺的,每日还可多领半斤粮食补贴!”

一听这话,流民之中顿时

“一斤半?我的乖乖!”

“可了不得,有这么些粮食,俺家三口都能活!”

“给这么多,到底是让咱们去干啥买卖啊?”

“干啥买卖?能一天给一斤半粮,让老子去杀玉帝老子也愿意!”

众流民一听,纷纷拥到了一旁架着的两口大锅附近,更有甚者,不顾自己正饿着,先拔足回身,看来是回去招呼家人乡亲去了。

那两口大锅,咕嘟嘟冒着热气,里面是杂粮煮成的糊糊,正被潘诚等人看着,逐个给这些饿得都快没了人形的饥民施粥。

潘诚这人,是个爽利汉子,他被郭天叙一行救了之后,嘴上虽不怎么说感谢的话,但听闻众人要北上收拢流民回家,当即便表示自己也要入伙。郭天叙自然是欣然允诺,如今他们一行十二个人中,除了四个岁数偏大的,先领了口粮回定远庄子里去,剩下的八个都在此地,维持着施粥的秩序。

“不许抢!一个一个领来,敢往锅里伸碗的,看俺剁不剁你的手!”

流民之中,还有一些没直接奔向大锅附近,看来都是有些手艺的,一个个双眼放光,等着郭天叙后面的话。

别说已经饿了几天的流民们,哪怕是张天祐,一听自家外甥开出的这价格,心里也打了个突,他急忙转身,一把扯住了彭莹玉,问道:“和尚,我就说你这一路上跟天叙凑在一堆干什么呢!可是你给天叙下了蛊了?我的天娘,一天二斤粮食?供菩萨呢?!”

彭莹玉合十道:“张壮士谬赞,贫僧哪来如此菩萨心肠,此事皆是郭公子独断。”

“这不成啊!我得劝劝他去,这么招来千八百人,吃个十年八年的,不把家里吃穷了?!”张天祐有些急了,转身就要去劝郭天叙。

却听彭莹玉道:“张壮士,不必白费力气了,我看郭公子是个仁义的,总想着济世救民,恐怕颇有几分信着孔教。”

张天祐问道:“吓,你不是日日说他是你们明教的什么神仙下凡吗?咋又信孔教了?”

彭莹玉道:“那日行路之时,公子曾问过贫僧,明教与孔教之间,孰优孰劣,贫僧这几日不住地寻思,总是想不明白公子何以有此一问?如今看来,公子恐怕早预见到了今日情况,想来公子多半是读过孔孟之书,要行仁义道了。”

张天祐一时没听明白,问道:“啥?这啥意思?天叙一天书都没念过啊!啥叫他着了这个孔孟的道了?孔孟这厮是谁?”

彭莹玉解释道:“施主不知,这孔孟行的是仁义,乃是教化世人的手段,简白说,就是教人识字守礼之类,历朝历代的皇帝们,都是用他们做教师的,公子愿行仁义,看来志向高远啊!”

说到此处,彭莹玉忍不住心中一叹。

他刚见着郭天叙时,只想着此人或许可以被发展成个教众,待给郭天叙治病时,见了他那言出法随的神通,便已经起了收徒之念。

谁料想一路行来,又见郭天叙还会一手雷法,到得此时,他已九成信了郭天叙便是明尊下世,再也不敢拿大,只与他如朋友般相交,到了今天,更是发现郭天叙似乎有极大志向,这便更不能等闲视之了。

想到此处,他便絮絮叨叨的和张天祐说起自己这几天的思想动态来:“张施主,依我看来,郭公子是极不一般的,贵府的祖坟风水必是极佳的,才能得此星宿下凡啊!”

几步之外,郭天叙已从车上跳了下来,坐在了车辕上。

他取出了一支炭笔,高声道:“各人都听清了,愿意干活吃粮的,都可以去领粥喝,有手艺的,不论是打铁烧砖、算数建房,都可来我这里登记,日后多发粮食给你们!对了,只要有手艺的,念四书五经的不算数,老老实实当力工去!”

话音刚落,他的面前便哗啦啦涌上来一群人。

郭天叙便摊开了手中的小本,一个个问将起来:“一个一个说,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会什么手艺?”

“俺叫刘五,今年三十一,俺是木匠。”

“周九二,十九岁,我会打铁!”

......

“和尚,你等等。”张天祐一挥手打断了彭莹玉,“你听没听到天叙说什么?这叫信儒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