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做自己,没必要和别人一样(下)

  • 笼,鸟
  • 吴仁谷
  • 4228字
  • 2024-10-30 17:52:33

方程是个实在人,在班上很受大家喜欢,大家也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看不起他,大家就是一群简单的孩子,就是一群简单的朋友。慢慢方程也没那么自卑了,和谁都合得来了。他渐渐爱上洛川的住校生活,对于远在山际的潭石,闭口不提,掩目不思。

方程也渐渐知道了,徐忻本来是YA市的重点培养学生,但在初三的时候因为大病旷了一年学,没能在市里念上书,本来父亲有办法让她在市里念书的,但徐忻不愿意,徐忻希望公平一些,顺其自然。徐忻是个好女孩,对别人好,尤其是对自己。

“徐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也对我好啊。”

徐忻总是这样说,徐忻露出虎牙来傻笑着,两人搭在操场的护栏上。

“方程,你毕业后打算干嘛?”

“不知道,还早哩,有了高中毕业证,随便找个工作罢。”

“你不考大学吗?”

“不想考也考不上。”方程很无奈地说,“那你呢?”

“我想环游世界去旅游,把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看一遍。”

徐忻说的时候眼里满满的期待。

“我就是我,我不想和别人一样。”

方程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徐忻的理想很伟大,注定,和他这个土包子不同。

徐忻这样自由的孩子却不懂方程心里的苦,方程一个人要养家,方程也想做自己,但他现在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父亲,会沿袭养家的套路,就像绝大多数活着的人一样。他在世间迷失自我,希望在社会中有存活的资格罢了,这不卑微,这很安稳。

方程和徐忻在这里等她父亲。晚上十点多,徐忻的父亲还不来。夜风习习吹过,深秋的晚风能冷到骨头里。方程把校服套在徐忻身上,自己只穿一件半袖。

“你冷吗?”

“不啊。”方程已经冻的没有知觉了,却还是咬着牙说不。

“我还是冷。”

不知道方程抽什么风,二话不说把徐忻搂在怀里,徐忻的体香围绕着两人,温暖从方程胸口传来,现在确实没那么冷了。

相比徐忻方程胸口还算宽阔

方程嚼在徐忻耳根

“不冷了吧。”

徐忻娇羞地嗯了一声。

“方程,你真好。”

方程怀里抱着徐忻,抱的紧紧的,死死的,他感觉这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他简直不想放开,他想时间凝固在这一刻,他的一辈子都能这样感受徐忻的气息,第一次见面的声音还在他耳边传过

“遇到我真是你的福气呢。”

到了十二点,徐忻去了个厕所,出来方程已经不见了。父亲是已经到了,父亲下车把女儿搂在怀里。

“宝贝儿让你等了这么久,冻坏了吧?我给你拿了衣服。”父亲拿了一件风衣准备给徐忻披上,徐忻没有接。

“不冷。”徐忻脸上满是暖暖的面色。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没啊。”徐忻嘴上说着不,脸上却是挡不住洋溢的笑容。

回到宿舍的方程钻进被窝打着颤。上铺的宿舍长看方程这个狼狈样子,把自己暖水袋丢下去给方程。

“干嘛去了大半夜不回宿舍。”

“陪……陪徐忻……等……她爸爸。”

对床的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子探过头来打趣道,

“你这不会校服给她了吧。”

方程点点头。

斜对角的一个小胖子笑起来,

“这还用问嘛,方程怎么敢冻着他的小姑奶奶。”

宿舍其他三个人笑了起来。方程不理他们翻个白眼。

“说什么呢。”

宿舍长把头倒垂下来

“行了方程,这长着眼睛的谁看不出来你喜欢徐忻。”

这句话让不止颤抖的方程静下来,他并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大家说的话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喜欢?什么算喜欢?”

“老郭给你讲,那个屁娃子懂得多。”

戴眼镜的老郭推推眼镜一副要开始教学的气派样子。

“我问你方程,你和徐忻在一起的时候,开不开心?”

“开心啊。”

“那你见不到她的时候,想不想她。”

“想啊。”

“你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开心啊。”

“让你只能选择和一个人在一起,你会怎么选?”

“选……”方程被套在老郭的话里,差点脱口出徐忻,但他没有说出口,大家心里也有数。

“方程,你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谁都无法取代他的时候,就是喜欢,不管男的女的。”

舍长一个枕头丢下去砸在老郭头上“你恶不恶心。”

“本来就是啊。”

“死基佬。”

“快睡!嘛呢?兔崽子们明天不上课了是吧。”

宿管推门进来四个人齐刷刷地躺下,灯灭,夜静。

方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如果说一开始方程对徐忻是感激的话,那现在,怕是像大家说的,喜欢?方程不敢相信自己也会喜欢一个人,也没想到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方程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徐忻的样子,动作,言语,轮廓。她在方程眼里那么美,像令人垂涎的牡丹一般高贵,又似古灵精怪的猫咪一样顽皮。每每想起徐忻,方程心里像打翻蜜罐一样滑滑的,甜甜的,暖暖的。

寒冬腊月,千里冰封洛川县,高高的云端,浅蓝色天空。城市里天都和潭石不一样,城里面东西太多了,说不完的新奇玩意儿,一个个可爱的孩子们都亲切的称之为朋友。谁能想象十五年来每天除了家人就是黄土,驴子,麦子的生活。夜里只能对着星星说话,白天只能对着玉米诉苦。

在之前方程认为潭石就是全世界,当他这只瘌蛤蟆从井里爬出来才看到,原来天那么大,树那么高,花那么艳。莫不是要过年了,方程还没顾得上想家哩。

哥哥给自己写了好多信,妈妈还给方程寄来织好的毛衣和围巾。方程也不戴,倒是徐忻每天爱不释手。

“你妈妈手艺好好啊,又好看又暖和。”

大大的围巾捂在徐忻脸上只留下两颗墨黑的大眼珠子,方程微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

“你喜欢那我送你好了。”

徐忻摇摇头,把脑袋放在桌子上,围巾一半套在自己脖子上,一半围在方程脖子上。这样暧昧的动作在方程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方程喜欢就这样用宠溺的眼神抚摸着徐忻那顽皮的样子。徐忻傻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方程也傻傻地扯起嘴角。两个孩子最纯真的感情就定格在这一瞬间。

“咳咳咳。”宿舍长在他两前面佯装咳嗽。

徐忻鼓起腮帮子嗔怒道“啧,你有病啊。”

“呀,橙子,管管你家大小姐,这么凶呢。”

“啊?”方程一脸诧异,还没听懂什么意思。徐忻早就跑出去追着宿舍长一顿毒打。方程看着他们,看着班上起哄发笑的同学们,他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一种在一个大集体的感觉。他真的爱上了城市里的生活,他几乎没有想过家里过得怎么样,他只知道自己过的很开心。

考试成绩出来,宿舍四个人,宿舍长欣然垫底,老郭倒二,徐忻进了前五,而第一居然是宿舍的二狗,那个小胖子。大家都惊叹人不可貌相,都吵着要他请客,二狗摆摆手,

“慢慢来,慢慢来。”

而方程平时听一些课,再加上徐忻的强制授课,算是排到了中游。

放寒假回家过年,大家都期盼着回家好好过个大年,唯独方程却对这里依依不舍。短短半年时间,竟让他有这样的不舍,得不到的东西,真的蛮珍贵的,这里一切都与他有关,却一切都不属于他。

依旧是方程陪徐忻在等她父亲,徐忻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大风衣,里面有一件纯白色的棉袄。看起来像一个小精灵。徐忻的头发长了,留到了肩膀。

徐忻的脸像雪花一样纯白,雪花落到徐忻头上,被阳光衬透得很晶莹。

他最不想离开的,还是徐忻,每晚的思念已经很煎熬了,况且要分开一个月,但他不知道徐忻是否这样想。

“你怎么回啊?”徐忻歪着脑袋问方程。

“我在城里找辆车,搭车回去。”

“那多麻烦啊,要不叫我爸送你吧。”

方程笑着推辞到“你爸爸那么忙,不用了。”

刚说罢,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学校门口,这便是徐忻父亲的车了,方程每晚陪徐忻等他父亲,车牌号都背熟了。

“好啦,你爸来了,去吧。”

徐忻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

“你在这儿等着我啊。”

说完徐忻哒哒哒地跑到父亲那边不知道说了点什么,方程只管等着。过了一会徐忻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好啦,我爸今天没事,他能送你回家去。”

还不等方程发话,徐忻拉着方程的手边跑过去。徐父摇下车窗,方程第一次近距离地目睹徐父真容。

徐父长的真是英俊,浓眉大眼得,脸上尽是被岁月打磨的棱角,体现出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油亮却整齐的背头让徐父一看就和大多数人不同。但却让方程感觉什么地方有些面善。

方程礼貌地笑着

“不用麻烦了叔叔,我自己找车吧。”

“啧。”徐忻狠狠地掐了方程一把,方程疼的脸都变了形。

“没事,不麻烦,我去过潭石村,上车吧。”

既然徐父都这样说了方程也不敢说别的,徐忻把方程推上车

“爸!我和方程坐后边。”

一路上徐父都很健谈,有的没的聊一大堆,方程顿时没有那么拘束,觉得徐父很平易近人。

“我早年来潭石做过生意,山东打来的鱼,在山西卖的好价钱,来潭石居然逼得我低价赔了好几批,你们潭石人不吃鱼吗?”

“嗯,大多吃麦子,谷子,山药豆角罢了。”

“还有肥,本金不贱买的肥,来这里也没人要啊,我做生意十多年,在这里倒是栽了跟头,潭石这个,人好不贪,我算是记住了,哈哈哈哈。”

“我们这边种地不是化肥,都自己家的肥,您要走的时候带点山药(马铃薯)小米,说不定去别的地方卖点好价钱呢。”

“好小子,比我会做生意啊。”

两个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一会聊聊家里一会聊聊学校,倒是把徐忻撇下了。徐忻一路上沿途看到了不少山羊,骏马和驴子。不禁也赞叹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徐忻没有到过乡下,此时看到这一片片金黄色麦浪却感觉很美。虽说遍地的黄土,却给徐忻一种纯粹的感觉。

“方程,你家好美啊。”

“美?”方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程在想我们对于美的理解是不是不太一样。

一个时辰的路程,总算到了潭石村。方程下了车,徐忻和他摆摆手,呐喊着

“开学见!”

方程也微笑着点点头。

徐英昊看着激动的女儿

“忻忻长大了,找男朋友了。”

“才不是呢。”

“哈哈哈。”

方程拿起行李,转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

“哥?”

方向两眼发红地看着弟弟,弟弟变了,长高了,长胖了,也变白了,越来越像城里人了。

“咱家大学生回来了!”

父亲母亲和妹妹都跑出来迎接他,像领导下乡一般热烈。妹妹还是一个健步骑在方程身上叫着哥哥。方丹挂在方程身上方程却感觉没那么重了,或许方程真的壮了。家里盘子早就摆好了,肉饺子,荤素搭配的热菜,猪肘子,猪头肉,猪肠子。这怕不是父亲去镇上买了只活猪杀了。

大家都等着方程回来,要么都不动筷子。家里没有亲戚,但五个人一样热闹,老爷子喝了两口酒异常的高兴,开始和方程谈天论地,方向也把城里的事问长问短,方程恨自己的嘴不够多,一时说不完。

方丹坐到方程腿上“哥哥哥哥,我要你把城里好玩的事都说给我听。”

“好。”过年红红火火,家里热热闹闹,仅仅半年,家里瞬间就以方程为中心。

天上新月刚刚出芽,高阔的云端满满都是幸福的滋味,方程从未像现在这样开心,这样幸福,这样被重视。

就好像他站在树的高处,树下都是爬不上来的人对他盲目地仰视,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那么多前所未有的东西,他感觉在这半年时间里把整个人生都体验完了一遍。而整个事件的伊始居然仅仅因为一次考试,方程觉得好笑也觉得不可思议,半年前的自己前途未卜,半年后的自己居然已经成了全家的关键人物。

这个年,方程过得舒坦,也过得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