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整心

在会文卫西南边缘，今日迎来了一场盛宴。

数十口铁锅如长龙般蜿蜒排列，灶火熊熊，蒸笼上冒出的白气，带着一股大米饭的清香。

旁边一些锅里的内容，就更加让垂涎了。猪肉斩作寸方，与芋头共煮，浓郁的香味儿四散，所有人都觉得喉咙里像被鸡尾巴毛挠着，痒痒的难受。

要知道周怀图今日宰了四头猪，每头猪出肉两千多两，这一千多人每人都有四两肉吃，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大伙依次排队，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餐食：米饭一大勺，猪肉芋头汤都有一大勺，分量十足。细细品尝那油光闪闪的猪肉，也都说周先生心善。

只不过，今天早晨没有跟着周怀图到村东的士兵，，心中却生忐忑。周怀图现在的脸还比阴沉沉的天空还要黑沉。而那些去了村东的战友，对他们视而不见，就连乡亲们也在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待众人酒足饭饱，周怀图站上了岩石，高声问道：“各位乡亲父老，今日可曾吃得尽兴？”

乡亲们纷纷回应，声音中带着满足与感激：“尽兴了！周大官人，您真是大善人啊！”

“这顿饭吃得我们心里暖洋洋的，真是难得的好日子！”

“是啊，多谢周大官人的慷慨，让我们这些苦哈哈也尝到了肉味！”

周怀图听着脸色却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等众人声音渐歇，才缓缓开口：“乡亲们，今日这顿饭，不仅是为了让大家压压惊，更是有话要与大家说。”

众人一听，纷纷安静下来，目光齐聚在周怀图身上，等待他的下文。

周怀图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近日来，村东那边有些不太平，土人蠢蠢欲动，似有异动。今天发生的事情大伙儿也都知道了，我就觉得很可惜呀，这样的饭菜，大家吃不到几回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人人群瞬间沸腾，议论纷纷。

“我周怀图，有愧于乡亲们，未能将军队锤炼成铁军！”周怀图面色阴沉，“今日之景，诸位已见，咱寄予厚望兵，面对那些仅及咱胸口高，拿的还是鹿角长矛的土人，竟心生恐惧，退缩不前，甚至弃械而逃！”

“此皆因我之疏忽，我放松了警惕，忽视了军队的训练。”周怀图的声音有些沙哑，说道。“我没注意到咱的人出现了羊，这些羊比虎狼还狠毒，这却不怨谁，只能说是我的过错！”

“周先生，这‘羊’何以凶狠？”有人疑惑不解，提出疑问。

周怀图沙哑嗓音失笑道。“常言道，所谓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说的都是吃东西。老虎扑食，静待时机，一击即中，是为猛；狼群争食，囫囵吞枣，至于‘狠如羊’，你们可曾注意到，羊虽被拴，却能悄无声息地啃食一切？”

“那狠如羊呢，你们在这里中难道没看到羊都是被拴着的吗？草根、树皮，乃至茅草屋的墙皮，皆不放过，无声无息间，便侵蚀了根基……他不声不响，不说不语，就把的根基都给啃坏了！”

众人似乎明白了，而一些人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咱们啊！”周怀图沙哑着再度笑道。“这也是我的过错，我一直只盯着虎和狼……却忽视了胆小的羊啊，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啃着咱的田，他们吃得就像老虎扑食。”

“我直说，今天这些黎人都能吓得咱的人丢盔卸甲，将来真到了有刀兵的那天，我觉得咱就是糠团、野菜，也没有机会吃了！”

那些逃跑的、未参战的、丢下武器的士兵们，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胸口。全村的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们都看着他们，他们的脸上不仅热辣辣的，更是如同被几十个大耳光狠狠扇过一般，疼痛难忍。

“混账东西，你们对得起周先生的粮饷吗？对得起乡亲们的期望吗？”有人突然情绪激动，哭着骂了起来。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把咱的脸都丢尽了！”

众人轰然嘈乱了起来。

这时候杜义河站了出来，怒气冲冲地大喊道：“尔等知道鞑子破扬州，是怎么对待老人的？他们把城外几个村子的老人杀掉后，几百个人堆在一起点把火！”

“许家小子，你今天溜了，有个吃奶的妹妹吧？不要害怕，不要低下头，我告诉你，鞑子攻进城，有清兵还在比谁杀人多。”

杜义河大吼着，讲述一个与大家他们相关联的故事，所有人的心都抽紧了，那些人故事里的人，却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亲人，而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毒蛇在噬咬着自己的心。

“你们晓得了吗？”杜义河怒吼。

“也怪我！”周怀图沉痛的说，“我曾以为，只要训练刻苦、伙食充足、粮饷丰厚、兵器锋利，便能锻造出一支铁军。然而，我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一群即便武装到牙齿的绵羊，终究还是绵羊！”

“不，我们绝非绵羊，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彭立怒而站起，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此时他像一头年幼的雄狮一样狂躁。

杜义河此时却远比周怀图还要悲愤与不甘，这位平时平和的工头言语却如刀，“毛家老三，今天你不是跑了吗？你可曾想过你姐？今天要是出了事，你姐要被脱光衣服，会被大铁钉将她的四肢钉在门板上，几十个男人，排着队……”

杜义河的话语如同寒冰刺骨，让在场所有人脸色惨白，他们心中都有深爱的母亲、姐妹、妻子、女儿，一想到周怀图所描绘的那恐怖场景，简直比最可怕的噩梦更叫人不寒而栗！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有人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地，身子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

因为他们知道，这事已经发生过了，并且现在还在发生着。

就在扬州，就在嘉兴，现在就发生在这片神州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