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连下了三天,天寒地冻,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大概是迷失了方向。援军行进的道路被大雪所阻,马匹和运粮的车队行进困难。
为了防止遇袭,宋砚决定兵分三路,前军由自己带一千骑兵去探路,中军的六千人马半日后出发,押运粮草的后军三千人紧随其后。
宋砚和大胡子带领的人于行军一日后在老虎岭找了一个避风的山坳安营,战士们都十分疲累,但是寒风刺骨,冻得浑身发抖,根本无法入睡。有人提议生火取暖,被宋砚制止了:“现在已经接近舒城,野外生火不就是在告知敌军我们的方位,所以坚决不能生火,大家忍耐一下,报团取暖吧。”
战士们只好紧紧挨在一起睡,用彼此的身体温暖对方。只是可怜了守夜的哨兵,冻得脸蛋和耳朵通红,一边拼命搓手一边拼命跺脚,还是忍受不了。
趁着大家都睡熟了,有一个胆大的哨兵癞疮子,在离营地稍远的地方偷偷地生了一把火,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地瓜烤了,烤着温暖的火,吃着香喷喷的地瓜,好不惬意。
殊不知危险正在悄悄降临,敌人仿佛从天而降循着亮光,暗暗地包围了老虎岭。悄无声息地消灭了哨兵之后,他们冲进营帐,杀了援军一个措手不及,很多人在睡梦中死去。
宋砚和大胡子等老兵反应机敏,他们一跃而起,拿起武器就和敌人拼杀。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武器精良,士气高昂。而援军却是临时组合的队伍,武器质量参差不齐,有拿自制的长矛的,有拿镰刀的,拿斧头的,还有的直接就拿一把铁钳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好在其中有些老兵作战经验丰富,不跟敌人正面硬刚,而是互相配合,或者四人一组,或者两人一组,摆开阵势与敌人周旋。
矮个子身手灵敏,擅长偷袭敌人下盘,拿把斧子专砍腿。大胡子力大无穷,用一把大锤子把敌人的脑袋开了花。驼背子拿把大剪刀,就地一滚,专剪敌人的裤裆。坡脚子腿脚不便,靠着一堵墙,拿把自制的长矛,奋力刺杀。假疯子躲在暗处,用一把弹弓,专射敌人的眼睛。还有很多人各有自己的独门绝技,这时候都派上了用场。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明,敌人人数不明,援军只能拼尽全力,战至最后一口气。在朝阳初升的时候,战斗彻底结束了。白茫茫的雪地已经变成了红色的,到处是尸体。宋砚重伤后昏迷了,他恢复意识后拼命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宋砚醒来时,浑身疼痛,异常虚弱,可是紧绷的神经不敢放松。直到看见宋瑶和孟珂,他才松了一口气。两个妹妹泪流满面,心疼地看着他,他勉强笑笑,想说话却喉咙疼痛,一个字也说不出。宋瑶擦了擦眼泪说道:“哥哥,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又一直高烧不退,害我们担心死了。”孟珂也柔声说道:“是啊,好不容易醒了,不要乱动,我们熬了粥,你吃一点吧。”宋砚点点头。
吃了粥,喝了药,宋砚有许多话想问,可是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宋瑶知道他的心思,于是就把救他回来的人叫来了。此人正是他身边的副官名叫阿勇,阿勇是跟着中军的六千人马的,原来是他们赶来救了自己。
阿勇悲愤地讲述道:“当我们赶到时看到尸横遍野,死伤无数。我们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一个个查找,终于找到了您,您身上的伤有二十几处,一挪动位置伤口就不断冒血,军医用了很多办法才止住血。一千多援军死的就剩不到一百人,他们死伤惨烈,不得不叫人佩服。我看到有的人含笑而死,嘴里还咬着敌人的半只耳朵,有的人和敌人同归于尽,到死都缠斗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还有的人把自己和两个敌人串糖葫芦一般串在一根长矛上,有的人肠子都流出来了,还死死地抱着敌人......”
宋砚泪如泉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阿勇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敌人三千人全军覆没,我们也伤亡惨重,现在已经把受伤的人都带回来了,目前活着的总共是八十三人。中军和后军都毫发无伤,粮草也已经安全运回完成交付。请您安心养伤。”
宋砚双眼紧闭,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他既心痛又自责,那些人是他精心挑选的,也是他把他们带离家乡的,更是他把他们带去送死的。阿勇已经悄悄退出,宋瑶和梦珂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宋砚,只能静静地陪着他流泪。
在两个妹妹的精心照料下,宋砚的伤恢复的很快。期间孟朗和孟玄还有军中好友时不时来探望他,告知他一些军中的消息。十多天后,宋砚的伤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一直没有知觉。这天宋砚对军医说:“大夫,我这两条腿的伤势如何,为什么一直麻木,没有任何知觉呢?”军医吞吞吐吐地说:“您的双腿伤及了筋骨,需要好好休养,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莫急,好好将养着。”宋砚半信半疑地笑了笑,谢过大夫。
可是又过了些日子,一副又一副药吃下去,双腿还是没有知觉。宋砚有些慌神了,他让妹妹请了别的大夫看过,有的说他太心急,病去如抽丝,得慢慢养着,有的说拿不准,不好说,可能会瘫痪,也可能会出现奇迹。宋砚的心七上八下的,一会儿觉得还有希望,一会儿又觉得万一真瘫了可怎么办。他为此忧心,整夜整夜睡不着,宋瑶和梦珂百般安慰,变着法的哄他开心。
在宋砚养伤期间,敌人发动过几次小规模的袭击,都被一一击退。
一日,大胡子来看望宋砚,宋砚非常高兴,拉着他要一起吃酒。不料看到他空荡荡的袖子,才知道他失去了一只胳膊,两个人相视而笑,笑中带泪。然后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整整两个月了,吃药扎针,各种偏方都试过了,宋砚的腿还是那样没有知觉。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再也无法上阵杀敌,他心如死灰。从那时起,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了,拒绝别人的照顾,反复折腾,试图站起来,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一次又一次失败,他彻底绝望了。他躺在床上绝食等死,一连三四天不吃不喝,精神萎靡,形容枯槁。再也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再也不是那个往来如风的少年,宋砚的精神世界崩塌了。任凭宋瑶和梦珂如何呼喊,宋砚都不说话,不回应。
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孟珂请来了大胡子,大胡子把宋砚从床上抓起来绑在轮椅上,推着他来到杂务营,怒斥道:“你看看这些人哪个不比你惨,他们都没有放弃,你凭什么放弃?”宋砚抬起头看到很多残疾的士兵,有的伤兵失去了双脚,却还是坐成一排,帮忙传送东西;有的伤员失去了双臂,却还在用残躯拼命地拉车,拼命地推磨;有的伤员双目失明,还在摸索着擦拭兵器;有的伤员没了耳朵;有的伤员全身烧伤。他们都还在努力活着,努力奉献。宋砚无神的眼睛开始湿润,慢慢恢复了生机。是的,他还有双眼,还有双手,他还能干很多事情。宋砚颤抖着嘴唇对大胡子说道:“谢谢你,我又活过来了。”
从此之后宋砚振作精神,每天刻苦训练,虽然腿不能动了,但是他还有一身本领,他的剑术和拳法依然需要勤加练习。但是剑术再好也无法上阵杀敌,怎么办呢?宋砚又开始愁眉不展,妹妹宋瑶知道后劝道;“哥哥,你不如做一个教头,可以把你的拳法和剑术教给其他人啊。”宋砚一听这个提议好,于是就痛快答应了。
做了教头之后,宋砚还是愁眉不展。宋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经过一番打探得知是有些士兵不知好歹,私下议论说:“这个教头怎么是个瘫子,怕不是三脚猫的功夫拿来混饭吃的吧。”还有人添油加醋说:“他技不如人,被敌人打残了,还有脸做我们的教头。”气得宋瑶饭都吃不下去了,更何况是宋砚呢。
宋瑶把这个事情告知梦珂,两个人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梦珂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让他练习射箭。”于是几人一拍即合,由孟朗和孟玄轮流教宋砚箭法,宋砚每日勤学苦练。
孟珂不忙的时候就一直陪着宋砚一起练习,她说:“先是练习把细微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观察一只吊在绳上的虱子,直到看它似磨盘般大小。”过了数十日,宋砚高兴地说:“我做到了。”孟珂又说:“然后是练习眼睛跟着移动的物体转动,一直追随天上的飞鸟,观察它的活动轨迹,找准最佳的射击时机。”没过几日,宋砚兴奋地说:“我成功了。”
孟珂赞道:“你的确是射箭的好苗子,如此眼力定能百发百中。”宋砚起初是射飘落的树叶,于百步之外,一片叶子也不落下。接着是练习射飞鸟,把鸽子放飞之后再射,从一只到五六只,七八只齐飞齐射。宋砚在练习射箭的时候还不断琢磨,改良了弓箭,使得误差更小,准度更高,射程更远。数月之后,宋砚渐渐地在军中有了“神箭手”的称号。
孟珂和宋砚在一起练习的过程中,箭术越来越纯熟,默契越来越好,感情也日渐升温。
可是宋砚不想耽误梦珂,他一直把她当成亲人,怎么忍心让她嫁给一个瘫子。于是他内心十分矛盾,娶她或是不娶她都会令他万分痛苦。
宋砚的射术进步飞快,离不开孟家兄妹的帮助。这日宋砚请孟朗,孟玄和孟珂吃饭,并邀请了一直在照顾伤员的金兰共同赴宴。宋砚早都和妹妹商量好了,要在宴席上撮合孟朗和金兰,让他们早日完婚。
宴席上,宋砚感谢了孟家兄妹三人的倾心相助,并奉上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送给孟朗的是一把上好的佩刀,送给孟玄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送给孟珂的是一把精致的牛角梳。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坐在一起品茶闲聊。
宋砚向妹妹使个眼色,妹妹心领神会。宋瑶给金兰献茶时假装不小心把热茶水泼在了金兰的身上,然后大叫一声:“唉呀,对不起,金兰姐姐,你没事吧?”孟朗也紧张地站起来关心金兰有没有烫到,金兰笑笑说没事,他才放心。
宋瑶眼尖看见孟朗的衣服上有个补丁,打的十分漂亮,故意打趣道:“孟大哥,你这个衣服上的图案好别致啊,不知道是谁的手这么巧?”孟朗脸红了,没有说话,只是看看金兰,金兰害羞地低下了头。
梦珂也明白了宋家兄妹的意思,忍不住说道:“反正不是我缝的,这一定是金兰姐姐补的,只有她的手才会如此巧呢。”
宋瑶走过去拉住金兰的手说道:“原来如此,孟大哥,金兰姐姐,既然你们有情有义,不如早点成婚,让我们讨杯喜酒喝,可好?”
孟朗和金兰都低着头,心里却是欣喜万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孟玄,突然站起来对宋瑶说道:“瑶儿,我倾慕你已久,你可否愿意嫁给我?”说完拿出一对玉镯,双手举在心爱的人面前,等着她做决定。
宋瑶被这突如其来的求婚给吓蒙了,她愣愣地看着孟玄,不知该作何反应。
宋砚看到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人跟着一起大笑,宋瑶被感染了,也跟着笑了。
宋砚说:“妹妹,你今天保媒可是保到自己身上了。”
孟珂也想趁机促成此事,故意大声说:“快说,你愿意做我嫂子吗?”
宋瑶羞得面红耳赤,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低着头揪衣服袖子。
孟玄高兴地说:“你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于是飞快地给她把镯子戴在手上。宋瑶欲卸下来,孟玄拉着她的手坚决不松开,两个人暗地里打打闹闹。
宋砚没想到今天促成了两对新人,他心中自然十分高兴,于是决定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就把喜事办了。
一连几天,宋府都在准备婚事,里里外外忙忙碌碌,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