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侯召我来此冷僻之处,可是又有何不能示人的谋划?”
长安城内的一处无名小巷里,何顒幽幽地说道。
看着他一脸不情愿的模样,袁基又好气又好笑。
不就是要共商合作诛董事宜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把何顒怎么了呢。
袁基终究是没有住进谢该的宅邸。
他不是信不过谢该,而是信不过何顒,看他的样子就没有就此认命,老老实实合作的打算。
谢该已经暴露在何顒眼中,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不得不防。
“伯求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我很是欣慰啊。”
袁基一把握住何顒的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何顒面色一抽,想要撤回双手,却发现已经被袁基牢牢锁定了,他挣扎了几次,终是认了。
两人就这么手捏着手交流起来。
何顒突然有些怀念以前那个高高在上、不假颜色,甚至有些瞧不上自己的安国侯了。
“非我妄自菲薄,只是你我二人如今均处境尴尬。”
袁基继续说道:“单凭我等,怕是有心除贼,无力回天啊,伯求可有教我?”
何顒当然另有准备。
他如何不清楚自己与袁基,一个是不被信任的内鬼,一个是躲在地下的暗鬼,何况两人各怀鬼胎,如何能成事。
别到时董卓没被除掉,自己先被暗算了。
不过他这个另有准备,可完全没打算把袁基纳入在内。
真当我跟你一条心了?
趁着袁基松懈,他终于抽出双手,左右一摊,作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安国侯所言,正是吾心所忧,可我才疏学浅,却真是无有什么好的应对之举。”
袁基左右开弓,再次抓回何顒的手,双眼一亮。
“既如此,我倒是有一计。”
“哦?”
何顒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实际上他已考虑清楚,无论袁基的计划是什么,他都是不会参与的。
“既然我等势单力孤,何不再在庙堂之内,援引几位可靠的大贤呢?”
“这……”
何顒有些语塞。
袁基所言,不正是他的另有准备吗?!
准确地说,他也不是主动准备,而是被其他志同道合之人找上的。
那人显然也是筹划已久,连最终的人选都基本筛定,只差最终的会谈了。
被袁基这么一问,他倒莫名有些背着他找人被抓包的窘迫之感。
不对,自己乃是为国除贼,有什么可愧赧的!
“安国侯所言确有道理,只是这人选……”
“人员我也想好了!”
袁基一脸激愤,显然对他所考虑的人选信心十足。
何顒却给他泼了盆冷水。
“事以密成。”
他倒不是为袁基着想,单纯信不过袁基的人选罢了。
如今大家勉强算一条战线,万一袁基那边出了什么篓子,必然是会波及到自己这边。
一万个可怕的敌人也比不上一个拖后腿的队友造成的伤害大。
“安国侯可能有所不知,除董之事兹事体大,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够加入的,一定要经过严格的考察筛选,万一……”
在他看来,关于诛董这件事,袁基实在是太鲁莽了。
完全不似之前算计自己时那般冷静,反倒像个急眼了的孩子。
不过这也难怪,灭杀族人如此血海深仇,任谁都容易被冲昏头脑。
好在此人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提前来找到自己商量,且耐心劝慰,让其打消此念头吧。
“是啊……”
果然,听闻何顒的分析,袁基似乎眼中的兴奋消退了不少。
“想那王允与荀爽,虽皆久有贤名,可能在董贼把控之下坐得三公之位,也未必都是出于无奈,暗地里怕早已归心于贼了。”
何顒满意地点头,对袁基迷途知返很是欣慰。
孺子可教也……
等等!
他刚刚说,王允与荀爽?!
此二者不正是找到我的人吗……
这是全长安反董之人,都想一块儿去了?
“安国侯欲找之人,是王司徒与荀司空?”
“正是。”
袁基颔首,可旋即他又一脸愤恨,看起来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显得颇为后怕。
“可经伯求一提醒,此二公怕是那卖国求荣之人。”
“若无伯求,我险误大事矣!”
别我提醒啊,我什么时候说他们卖国求荣了。
何顒颇为头大,以他的操行,很难在背地行暗贬他人之事,何况此二公眼下已经算是他的盟友了。
可他又怕反驳之后,袁基又兴起联络二人的想法,一时间竟支支吾吾起来。
“此二公……此二公……”
袁基突然变了脸色,严肃制止了何顒。
刚才还是备选盟友的王允与荀爽,此刻却成了他的假想敌。
“伯求无需多言!”
“我知你心有顾忌,可此二人身居高位,不是盟友便只能是敌人,容不得首鼠两端。”
“这等觉悟,我有,你有,此二人亦有!”
袁基在空中挥舞着手臂,仿佛陷入癫狂。
他突然如鹰隼一般锐利地盯着何顒:“伯求,你说得对,这二人的立场必须探明,此事我自有安排。”
“若事有不谐,我会派出阿朗。”
说罢,他伸出手掌在颈项处轻轻一划。
糟糕!
何顒面色大变,双目圆睁。
此人想杀董卓想疯了,怕是魔怔了。
想到秦朗那凶悍的模样,何顒顿时有些胆寒。
那可是个真正蛮不讲理的莽汉!
不行,自己绝不能让袁基乱来。
何顒胸膛几经起伏,终于在长叹一口气后,逐渐平息下来。
他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
“安国侯若是信得过……”
“不若由我去探一探二人的究竟。”
袁基动作一滞,狐疑地看着何顒,满脸的不信任。
“伯求与二人有旧,怕是未必能就事论事吧?”
你还挑上了?!
何顒刚刚平息的情绪再次被激起,好在他还是强忍住了。
“我还不至于在此事上徇私。”
“如安国侯所言,此二公只能是盟友,或者敌人,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此言一出,他仿佛不愿在此多待一刻,潇洒转身离去。
他行得坚决,大步流星。
快步转出几个巷口,何顒已经彻底消失于视野之外。
另一边。
袁基终于展颜,露出会心的笑容。
他平静地看着何顒远去的方向,早已从刚刚亢奋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轻声喃喃。
“如此——”
“我便放心了。”
袁基没有注意到,视野之外的何顒,在转过几个巷口之后,突然放缓脚步,向南行去。
那是宣璠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