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听闻此言,神情一凛,转瞬便恢复如初,身形微微前探,凑近玉晚面庞,颇带意味地反问回去。
“道长似乎也对问虚录很感兴趣。”
玉晚顿时呼吸一滞,得意之色全无。见此言奏效,张辰这才缓缓收回身形,正身而立,面色郑重道:“我劝你还是少问些的好,知道越少,越安全。”
玉晚看了眼张辰,撇过脸去,颇不服气地“嘁”了一声,却也不再多言。
张辰趁机转换话题道:“在府中这些时日,可有你兄长的消息?”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玉晚顿时整个人都没了精神,一屁股坐到塌上。
“还说呢。我倒是向泉男生提过这个,他虽然答应了,可我们毕竟是外客,连个幕宾都算不上,依我瞧着啊,他也不过是敷衍来着。”边说着,边将手边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先前太过紧张,这会才发现已是口干舌燥。
“礼献倒是真帮忙打听过,不过,现在能确认的也只是,哥哥至少不在修陵的工地上。”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张辰见他如此,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说道:“此事倒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半刻,等我们与唐军汇合,总会有办法的。”
二人又将这几日在府中的所见所闻告知对方。泉男建这边无非是每日要张辰陪着练剑习武,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张辰却从旁打听出他们兄弟间的恩怨来由。
原是这泉盖苏文,自他们兄弟年幼时,便极偏袒泉男生这个长子,对此子尽心栽培,十几岁上下,便让他入朝为官。父亲对长兄的偏爱,难免不让泉男建泉男产心生嫉妒,对于长兄继任莫离支,也是颇有微词,认为若是自己能得到父亲的宠爱,一定比长兄做的好,因而时常对泉男生多有不敬,时日一长,兄弟间,便是积怨已深。
而玉晚这边,除了偶尔被泉男生召见过几次,清谈道法外,也再无其他。
张辰眉间微皱,如此这般,进展太过缓慢,自己与玉晚都不知何时才能脱身。便向玉晚问道:“那你可曾察觉此人的性格喜好,或是他对两个弟弟的态度如何?”
玉晚默默思考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
“泉男生与我从来只是问些堪舆风水之事,极少提及旁的,外加他性子沉稳,言语谨慎,我实在是看不出别的来。”
“当真没有别的?极小的小事也无妨。”
玉晚开始不自觉地噘起小嘴,食指无意识地轻敲唇边,过了好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张辰见再问下去也是无用,正打算放弃,却听玉晚呢喃道:“我倒是见过他接见大臣的情形……”
“然后呢?”张辰赶忙凑上去问道。
“嗯……有几次我去得早了,他与大臣们议事还没散,我从旁看着,有几个老臣对泉男生不恭不敬的,态度十分轻慢。而泉男生呢,似乎对他们也很是不满,每次见完他们之后,脸色都难看之极。”
张辰眼神一凝,专注思索道:“泉男生继任莫离支不久,羽翼未丰,那些老臣仗着资历,不将他放在眼里,倒也是常理之中。现下他最紧要的,应该便是树立威信,那么如此说来……”
说到这,张辰便如定住一般,一动不动。玉晚盯了他良久,见始终没有反应,便喊着他的名字,伸手试探地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想,却突然被张辰一把紧握手腕,玉晚吃痛,还未及叫嚷,却听张辰兴奋喊了一句。
“有了!”
十来日后,平壤城门之上,泉男产看着城外远去的那满幅仪仗,旌旗招展,以及浩浩荡荡的人马,轻哼一声,满脸不屑。
“也不知道那唐朝来的道士使的什么花言巧语,竟然能让我们的那位好大哥非要去封什么山,再说,封个山需要他亲自去吗?”
见弟弟如此前言不搭后语,泉男建却没这般轻松。
“是封禅。这是每一任帝王登基时敬告天地的仪式。”
泉男产颇有些吃惊,“帝王?!那他泉男生还弄出这么大阵仗来,就不怕外人说我们泉家谋反吗?”
泉男建望着远方,淡淡道:“外人不说……”说着转头看向弟弟,“我们泉家就不反了吗?”
泉男产微微一怔,却不再说话。
“他这是要立威。”泉男建的语气中透露着忧虑。“他是要以敬拜神明的方式,告诉天下人他现在是神权天授。”
“立威?搞个破仪式装装样子就能立威?这些神鬼之说真能有人信?!”泉男产不以为然。
泉男建看了眼泉男产,他这弟弟的心思终究太浅。
“那可不好说,这中间再加点什么奇景幻象的,说不定还有些不明就里的人,真就糊里糊涂地信了。即便没有,他这一路之上,接受沿途百姓的朝拜,交口相传,这声势也就算给他造出去了。”
泉男产听出哥哥言语间的意思,眉间不由一紧。
“那便让他就这么得逞?!”
“那你还有什么法子吗?”望着城外已经快要看不到踪迹的大队人马,泉男建毫无波澜地说道。
“见过二位大臣。”
泉男建转头望去,见来人是张辰,不由微微笑道:“怎么,你那好师傅,如今可是我兄长跟前的红人,就没将你也带出城?”
“师傅说,莫离支离城封禅,城中事务繁杂,二位大臣不免辛劳,特意要我留下来,为二位大臣分忧。”张辰恭敬道。
“哼,分忧?我当初将你要来,你便已经算跟过我的人了,你那师傅只怕是不愿让我那兄长多心吧。”
张辰没有回话,一脸懵懂,像是没有听懂一般。
泉男建见他如此,不由轻轻失笑,抬手示意他上前道:“来,你也来见识一下,我兄长的赫赫威仪吧。”
张辰依言,远远眺望了一会,却突然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不轻不重的,泉男建微微有些奇道:“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张辰连忙躬身道:“大臣勿怪,只是方才站在这城墙之上,看见离城的大队人马,突然想起年幼时,祖父讲的一个故事。”
“哦,说来听听。”泉男产听他如此说,不免也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