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瞽问道经》，走的是‘缺弊道’，同样属于地仙道统，你可放心修行。”中年人耐心解释起来。
“此法以一双盲眼为道参，炼出一股‘乌障气’。
这乌障气，可遮人耳目，可障人心识，练到高深处，甚至有遮天蔽日之威。
修行此法，不用花太多时间，但你须日日修行不辍，若有进步，我还会重赏！”
说着递过来一面玉牌，“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郡城找我。”
宋观湖摩挲着玉牌，发现其正面镌刻着“岭南镇守楚瑁”，背面则是“琅玕门”三字。
玉质轻润，入手竟像是捧着一汪清泉。
这种手感，宋观湖从来没遇到过，知是灵玉无疑。
“谢过楚前辈。”他站起身来，深施一礼。
楚瑁勉励道：“练成此法，日后为我做事，这是双赢，你无需多虑，接下来安心修行便是。”
“另外还有一事——”
他仿佛是想起什么得意的事情，突兀地笑出了声：
“你是本地人，又碰巧成了修行者，还是地仙道统，啧啧……”
“这山阳县已无宗派镇守，按琅玕门律《治地篇》，你有资格申请建宗立派，治理本县！”
“我？”
饶是宋观湖心思沉静，此刻也大吃一惊。
楚瑁哈哈大笑，大袖一挥，兴致高昂道：
“人人都当此地是千隼派的囊中物，本镇守偏要横插一手！”
挥袖间，县衙外两瓶“岭泉小曲”腾空而起，飞入两人手中。
“宋观湖，共饮此酒，你便是楚某麾下的福将！”
——
“我已戒酒，你们喝吧。”
陌玉乡，庄园内，郁知寒谢绝了药师们的举杯邀请。
他独自出门，在院子里闲走几步，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到现在还没回来……仇人全都死光了，还能有什么收尾工作？”
郁知寒发现自己根本猜不透宋观湖的心思，只能摇头叹道：
“他不会是想当山阳县令吧？”
厅堂里，采药堂的幸存者们团聚一堂，举杯饮宴，欢声笑语。
炉火烘烤出热腾腾的空气，吹散门外一帘秋雨。
郁知寒听到这热闹的气氛，也不再胡思乱想，展颜一笑：
“不管如何，仇敌尽去，家里是彻底安全了。
日后不管去哪，有修仙传承在，大家也都有自保之力，不用再担惊受怕。”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郁公子。”乡里的徐伯撑着伞走来，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
“这是少东家给我的，说是等你们安顿下来后，再单独交给你，只有你能看。”
郁知寒疑惑地接了信，等徐伯离开后，打开一看，瞬间脸色大变！
“琅玕门，居然还有个琅玕门！”
定山派被灭二十年，山阳百姓就没见过修仙者，大家也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县令就已经是本地最尊贵的存在。
除了宋观湖，所有人都急于复仇，谁也没想到，无宗派坐镇的山阳县，却仍然是有主之地！
“琅玕门，这琅玕门就如此强大，只能让人乖乖等死？”
郁知寒又气又急，将手中信纸攥成一团，想大喊一声发泄情绪，却又不好惊动屋里的家人。
在这封信里，宋观湖已有交代：
若只需死一人，那便是他这个少东家，大师兄。
若还不够，需要死两人，郁知寒便是第二人。
当日进城杀人的修仙者，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俩全死了，平息了琅玕门的怒火，胡家、县令家俱灭，没人会再关注魏玉娘、周池鱼、卓风这些幸存者。
仇敌尽去，大家就能安安稳稳地住下来，继续修行。
任启遗留的草木灵丹不多了，但深山老林里有年份的草药，也能作为修行资粮。
采药堂的采药本领，配合草木道的修行功法，传下去，能保世代平安。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和郁知寒心中最好的结局一样。
只是少了一两人。
——
荒野间，寒风里。
一人一骑，撞破凄清的雨幕，疾驰向北，在身后留下一蓬蓬四溅的水珠。
马匹忽然哀鸣几声，摇摇晃晃，体力透支。
郁知寒跳下马背，放足狂奔，在泥泞的地面上踩出一道道深深的脚印。
雨中奔行百里，终于赶到山阳。
按照宋观湖的嘱咐，这时候他应该停留城外，静观其变。
但这次，郁知寒没听表哥的。
而是决然冲进城中，直奔县衙方向而去。
他不管什么谋划，也不在乎什么琅玕门的怒火。
如果一定要死，他选择战死。
上一次他不在。
这一次他必须在。
狂奔中，离县衙只剩一条街的距离。
前方突然传来几声大笑。
笑声如雷霆滚滚，震得无数人家鸡犬悲鸣。
郁知寒听到这畅快的笑声，顿时有些迷惑，停步望向前方。
只见烟雨飘摇中，一道人影乘风而起，升入半空，回头瞥了他一眼，便消失在了苍茫云雨之间。
随后，盲杖点地的声音响起。
郁知寒大喜，快步走向前去。
绵绵秋雨中，宋观湖慢慢走出县衙，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岭南镇守”玉牌，说道：
“没事了。”
——
“世间万物，皆盈满少而缺弊多，恰如天上之月，盈不过一日，缺足有廿九……”
宋观湖得授《盲瞽问道经》，体内灵种悄然运转，已将经文记录了下来，传与柳晋这边。
终于拿到了这篇有意思的功法，柳晋浏览一番，便品出了《盲瞽问道经》字里行间的真意。
“缺弊道，此抱残守缺之道也。”
柳晋也明白了为何自己想要这部法门。
自己被天雷劈了足足十五次，生机多次泯灭，神魂重伤难愈。
危难之际，自己却选择主动跌境，舍弃了许多修为，以欺瞒天道，等待灵种功成。
这不正合“抱残守缺”之意？
“参悟缺弊道，对我的修行大有裨益。”
不过，缺弊道虽妙，这篇《盲瞽问道经》却不是十全十美，其实暗藏危机。
柳晋看出了其中凶险之处——
“这篇经文，是以盲眼作为道参，双目失明时，乌障气自生。
可若修行有成，一对盲眼重见光明，届时道参缺位，会发生什么？”
柳晋想了想，隐约有所猜测，但也只是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