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阳县真正的主人

胡家。

白衣行走尸骸中。

长刀拖曳血泊里。

郁知寒让兵卒们包围胡家大宅,自己只身入内,杀得人头滚滚。

他有宋观湖给的名册,当年所有参与灭门的,一个也逃不掉。

胡中万终于擦干了眼睛,但已两腿发软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原地,像垂死的老猪般嚎叫着,最后被一刀枭首。

当啷。

钝刀完成了它的使命,被丢在地上,任由四周血液浸没。

郁知寒仰头看天,默然无语。

终于等到了苦苦期待的一刻,亲手得报大仇。

可杀到最后,却感觉不到一丝快意,反而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最想要的,不是杀人。

他最期盼的,是再看到姨父宋铉走过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就像过去他闯了祸的时候一样,和蔼地宽慰道:

“小事儿。”

但那已经不可能了。

——

“地道在这里,快,快进去!”

两个胡中万的子侄,躲在柴堆里不敢露头,听外面惨叫声渐息,以为郁知寒没发现他们,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进地道。

地道直通外面一处野菜地,位置相当隐蔽。

两人怀着生的希望爬到尽头,刚把木板推开。

不料外面竟守着人,一盆粪汁劈头盖脸浇下来。

“啊!”

两人满身污秽,又摔回地道里。

隐约瞥见,外面站着一个小乞丐,一脚将木板死死踩住。

“哪来的小叫花子——”一名胡家子弟正要痛骂。

另一人连忙打断,好言好语道:“外面的小兄弟,我怀里有五两银子,放我们出去,银子给你!”

只听外面的小乞丐喊道:“你们几个人?”

“两个。”

“才俩人啊?”这语气显得格外失望。

“不少了,我们一人给你五两银子,两个人就是十两!”胡家子弟连忙恳求道。

却听小乞丐不满道:“两年前,我就找到了你家的地道,蹲守两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结果只堵住了俩人?”

“你、你是什么人?”胡家子弟听懵了,隐约感觉不妙。

小乞丐这才咬牙切齿道:“采药堂学徒,耿毅山!”

……

通脉修士耳聪目明,郁知寒早就听到了地道里的动静。

只是一时间心绪茫然,先把身上血衣扯下,找了件干净衣裳披着,这才走出胡家大宅,去做最后的收尾。

行到半路,就听到了小乞丐的声音。

“耿毅山……”

郁知寒很快回忆起来,心中大喜,“这孩子居然还活着?”

连忙飞奔过去,两脚踢死胡家子弟,再用衣袖擦拭小乞丐的脏脸,仔细辨认一番,连连点头:

“我记得你,我记得你!”

小乞丐看到来人,鼻子一抽,忍不住哭了,“郁师兄!”

郁知寒一把将脏兮兮的孩子抱起来,拍拍他的后背,一时间百感交集。

杀尽胡家人,心中犹怅惘。

直到发现幸存的师弟,他才真正感觉到了欣喜之情!

郁知寒指挥兵卒们,将胡家人的头颅全部装车,拉去宋宅遗址祭奠。

再抱着耿毅山转身。

“走,去见见你大师兄。”

……

县衙门口,县令的家眷、亲信统统被缚手脚,面朝大街,几排跪着。

大街上人山人海,密密麻麻挤满了山阳百姓,都在激动地听着宣读罪状。

“周坪,县令子侄,奸淫妇女六人,强占商户产业七家……”

“当诛。”

“周峻,县令幼子,纵犬伤人无数,强娶民女四人……”

“当诛。”

“何逍,县令外侄……”

“当诛。”

宋观湖搬了把太师椅坐下,每听完一串罪名,便说一句“当诛”。

县令已被剥了官服,套上一身破烂囚衣,独自跪在最前边。

这位县太爷羞愤欲死,紧闭双目,不敢睁眼看人。

可每听到一声“当诛”,每听到百姓一声欢呼,他身躯便会抽动几下,仿佛在被刀子剜肉。

怎么这么慢?他在心中惨叫着。

“怎么这么慢?”郁知寒大步走来,将怀中的耿毅山放下。

“大师兄!”孩子喊道。

“是毅山啊,当年的小学徒里,你最出色,父亲已决定收你为弟子,就要办宴……”

宋观湖十分高兴,感慨一句,再听对方讲述经历。

耿毅山是孤儿,还没成为入室弟子,因此不住宋宅,而是寄住采药堂。

灭门那晚,采药堂也遭到袭击,他虽逃了出来,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孤身一人滞留县城。

刚满十岁,没有谋生手段,又不敢暴露身份,只能把脸涂黑,走街要饭。

三年里,耿毅山行乞之余,要么围着胡家转,要么守在城门口,等待师兄们的归来。

这一天被他等到了。

“好孩子,是师兄的错,是师兄来迟了。”宋观湖喃喃道。

耿毅山只是哭道:“不迟。”

……

长长的罪状宣读完毕,县令终于受完“酷刑”,等到了他最渴望的死亡。

在几千人震天的欢呼声里,郁知寒心情也舒畅了许多,仰头一声长啸。

啸声惊风,震落黄叶满地。

“你带上小师弟和所有药师,先回陌玉乡,去给我娘报信。”宋观湖安排道,“县令没了,县衙这边我还要收尾。”

“还要收什么尾?”郁知寒不解。

“我自有安排。”

“你独自一人留下?”

“这边还有帮手。”

众人纷纷遵从,郁知寒虽有怀疑,也只好应允。

他们都相信,宋观湖能安排好一切。

所有采药堂的幸存者,纷纷起身上马,拜别少东家后,向南疾驰而去。

进城,杀人,出城。

来时拂晓,去时日升。

百姓不伤一个,仇敌不留一人。

宋观湖静静坐在太师椅上,坐在县衙门口,坐在满地的尸体中央。

听到马蹄声彻底远去,他轻轻松了口气。

他撒谎了。

已经没有收尾的工作了。

城里也没有帮手了,只剩他自己。

他留下来,是在等人——

等山阳县真正的主人!

这几年,宋观湖搜集各路情报,再分析散修任启的札记,对周边形势已有了一些推断。

江右散修任启,被祭兵山修士追杀,为何要逃到这里?

因为,这里有一个无惧祭兵山的庞然大物。

不管是山阳,还是河陌县,还是整个岭南郡,抑或是周边几大郡县。

不管是凡人,还是散修,还是定山派这样的仙家势力。

这片广袤原野上,一切的一切,都属于那个庞然大物。

宋观湖从怀中取出一张县令任命文牒。

文牒正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有郡府的金印,他看不见,也不在乎。

他将文牒翻到背面,手指轻轻抚摸空白的纸页,灌注一点灵气进去。

文牒背面,霎时浮现出三个古老的篆字,字迹灼热如火,好似要烧焦宋观湖的指肚——

琅玕门。

“果然。”

心中猜测,此刻证实。

那县令一介凡人,只知郡府和定山派,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顶头上司是谁。

现在宋观湖要面对的,便是最重要的问题——

高高在上的琅玕门,得知治下一个小县城的县令被一名散修杀害,会是什么反应?

是毫不在乎,还是雷霆震怒?

宋观湖不知道。

所以他独自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