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村占地面积不大,是附近几个村落中最小的,大概有着一百来户。虽然人数与面积落后,但佘村的名气却响彻方圆数百里,“蛇头村”,大家背地里都是这么称呼佘村。
村中一条沟渠,宽近三米,南至两村边界,北接横贯东西的大活河,传说大活河中藏着一条通灵巨蟒,故此沟渠取名为“灵渠”。
灵渠横贯南北,位置刚好处在佘村的村民聚集地中央,因此佘村内又有东沟人和西沟人之分,两沟之间用一座三洞石拱桥连接,每至红日斜挂西山,空气中散去了闷热烦躁,桥头都聚集不少人,他们闲话家常,议论着某家某户或者某人,或言辞不善,或好奇打探。
不夸张地说,如果你要是想了解村中谁谁,来这里一趟,再带带话题,两三个时辰内立刻了解地清清楚楚,尽管评判中带着不同颜色,但这个速度确实让人咋舌,比战时情报机构还高效百倍。
又是一天傍晚,桥边上坐着不少人,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饭碗,扒拉吸溜今天的晚饭。
“听说我儿子说,前几天上街看到佘强的大儿子佘大龙了,估计他又回来了,你们说他家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还回来干嘛?他的生意又不在这里。”
说话的是村里面有名的管事婆“蔡金花”,两鬓斑白,满脸皱纹如同沟壑,两只滚圆如鼠的眼睛冒着奇异的光芒,矮瘦苍老的她有着薄薄的嘴唇,留着短发,有种尖酸刻薄,盛气凌人之感。
“在这里又怎么样,这么有钱不还是不会帮衬到我们吗?”
众人点头纷纷同意,她接着问道:“是不是他母亲的忌日到了,他回来上坟的?”
其中一个年龄较管事婆小点,看模样约四十岁左右,她停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看管事婆又答又问。
此人名叫刘荷,与蔡金花、田小娥、杨云四人被村民开玩笑说是佘村四大管事婆。
当然,开玩笑的村民肯定被四人问侯过祖宗八代,据说那人梦到祖宗气得撕开卷尸的草席活了过来,打骂自己多管闲事,管不住自己的嘴,最终还是那人主动向四人认错,才让四女放嘴饶过。
此事虽然结束,但四大管事婆的名称却是留了下来,成为村中笑谈,尤其是在村中老痞子领头唤她们为“管事婆”后,几人虽心有怒气,却不敢发作,只能吞下,久而久之,她们倒也不介意这一称呼。
“上坟?现在都啥时候了,清明节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十数位叙闲话的人中,女性居多,田小娥边喂小孙子吃饭,边说道。
佘村四大管事婆是桥头闲话人群的灵魂人物,除了下雨或者外出有事,桥头“议事”四人从不缺席。如果你想知道:这是为啥?
会有人道:“她们敢吗?一旦哪一个缺席,那么这个人将会成为众矢之的,被议论的对象。”
虽然这是开玩笑的,但确实有这个情况发生,杨云曾因为有事几天没来,被蔡金花戳着脊梁骨“赞美”,赞美之词被小孩子传颂,因为这杨云和蔡金花大战,两人隔着灵渠对骂,要多脏有多脏,但是说到别人,她们又立刻和好如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议论正起时,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穿着棕黑色背心,黝黑皮肤有些耷拉着,饭碗放在一旁,手中拿着烟杆。
见他将烟杆伸进烟袋中转了一圈,盛放烟叶的凹槽里堆得鼓鼓的,他大拇指按了按,将凸出来的烟叶压实,左摸右摸探出一盒火柴,点燃烟叶,深吸一口,面容舒展,紧接着鼻子嘴巴冒出阵阵白烟。
“你们这几个婆娘,没事就知道瞎打听,别那么多事情,小心惹祸上身。”
此人名叫佘红军,佘村村长,双眼浑浊的他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嘴巴还没有离开烟杆,白烟已从嘴巴鼻子溢出。
村长话落,立刻响起一阵轰笑。
蔡金花呸了两声,止住看热闹的笑声,有些无辜地说道:“村长这是啥意思,我又没有说啥,聊聊闲话嘛,怎么感觉村长有心事似的?发生什么事了吗,该不会和佘大龙这次回来有关?”
村长没有说话,脑海中却回忆起一年前佘大龙回来找到自己说的事情。
佘大龙开着少有人买得起的小轿车回村,虽然之前回来过几次,但轿车这玩意太过新鲜,每一次回村都是闹哄哄,围满了年轻人,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很多小朋友上蹿下跳,伸着头往车窗里面看,至于一些长辈则是见怪不怪了。
无奈下,佘大龙只能停下车,和同行的人步行前往目的地,一些同龄或者大一点的老痞子会让佘大龙打开车门,他们要进去尝尝鲜,佘大龙都是照做。
佘大龙在外面混这般模样,再怎么不知事的痞子都知道温和的佘大龙并非表面这般。他们想过从佘大龙身上捞点钱,照他们的话说“老子烂命一条,啥都没有,怕啥”。
至于佘大龙有没有给他们钱,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但在村民眼中,村里村外天不怕地不怕的痞子在大龙面前从未做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佘大龙离开时,会带走车钥匙,车门却不上锁。
他来到村长佘红军院门前,说是院门,其实就是个篱笆院,一米多高,与大龙腹部齐平。之前每次回来,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佘大龙都会到村长家拜访,也提过改善其生活,却被佘红军拒绝了。
佘大龙看到房门紧闭,并未上锁,他左看右看,并没有看到后者身影。
“大龙回来了啊!”村长邻居佘永义干完活回来,碰巧看到正在院门前等着的佘大龙,微笑着说道,“找你二大爷有事?”
佘永义的祖上是专门办白事的,传到佘永义父亲时,一次给家庭富裕的逝者办白事,指导棺材入坑时,被人看热闹的人推搡,不小心掉入坑中,此时棺材已经一半悬在坑的上方,混乱中棺材滑落,整个被当场砸死,从那以后作为继承者的佘永义决定不再接白活。
佘大龙母亲的死,是其做的最后一场白事,当时佘大龙根本拿不出规定的钱数,佘永义也只是象征性的收一下,还不足一顿饭钱,所以佘大龙对佘永义一家也是极为感恩,奈何此一家和佘红军都是一个脾气,不接受佘大龙的回报。
“是的,大叔,您这刚干完活?”大龙抬头望向佘永义,朝他走了过去,接着看了看手腕的手表,“都这个点了,二大爷还在田地里吗?”
“可能还在田地了吧,要不你先到我家坐坐。”
话音未落,佘红军扛着锄头从房屋后走出来,看到注意院门前站着一个人,同时大龙望了过来,金边眼镜镜片反射的亮光,立即让佘红军知道来人是谁。
佘红军老伴生小儿子时,因为难产,母子双双丧命,只留下四个儿子,如今他们早已经成家立业,外出打工,故村中只剩下老人独身一人。
“大龙,你回来了。”平时都是一个人,虽然挂名村长,但村里并没有那么多事,加之儿子都不在身边,有人过来说说话,哪怕是有事情需要他忙,他内心也是非常高兴的。
路过低矮的篱笆院墙,他将锄头往院中一扔,急忙跑去院门,说道:“屋里面坐,外面这么晒,这次回来有事忙吗?”
“没啥大事,有点事想和村长商量一下。”大龙笑着说道。
“哎呀,我真是糊涂,你等了好一会儿吧!”
“刚到。”
“有事我们饭桌上说,你等会儿啊,永义,小志在家吗?你家里有自行车,让他去街上买点菜,我们爷仨好好喝一杯,难得大龙回来一趟。”
因为佘红军一人独居,佘永义平时有些吊儿郎当,但做起事情来绝不马虎,且对待村民极为不错。作为佘红军的邻居,他对前者也是极为照顾,反过来,前者对佘永义一家也是极为尊敬。
小志是佘永义的儿子,十七岁,早早辍学,跟着父亲种地。
“小志上午出去办点事还没有回来,这样吧,大叔你和大龙来我家吃吧,多个人多份热闹。”佘永义望向两人笑呵呵地说道。
“谢谢大叔,我找大爷有点事要谈。”佘大龙微笑先望向佘红军,再看向佘永义,“大叔下午有事吗?没事的话,小侄儿做东,请大叔和大爷去外面吃,顺便聊点事情。”
佘红军听得出大龙确实有急事,倒也不扭捏,急冲冲说道:“他有啥屁事啊,有事也要推掉。”
佘永义苦笑一声,对着房内大喊一句,“小志他妈,我出去有点事,不在家吃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切地吼声传来,“你又要去哪鬼混,过一会就开饭了。”紧接着一个中年女性穿着围裙,手中拿着锅铲子出来,其身后,一个少女走出房间伸头往外看了看。
“大叔,啊,大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到佘大龙和村长,中年女性一改先前的暴怒,转头望向佘永义,有些疑问道:“你们一起?”
得到大龙的点头,她接着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大叔你看着他点,别让他喝多了,这家伙喝酒没有底。”
市中心一家豪华饭点包厢内。
惊讶甚至惊恐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
“你要在乱坟岗盖新房子?”
“不可能,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