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拳经

昏暗的弄堂深处，一排破旧的房屋。

其中一间，前院后河的就是李随安的家。

院子里还有挂着晾晒的破旧衣服，其中有男女细微的色泽区别。

李随安挪开挡住门的木门，手微微一凝。院墙破损了，大门松动，看样子是被人一脚踹开的残破。

屋中有星点的油灯，光晕不及远。

“阿妈，大姐，小姐，我回来了。”他大声喊。

屋中很快就有一个轻快的身影。

“是小弟回来了。”

灯光照耀下，一张清秀的面孔，皮肤略显粗糙，但身段凹凸有致的女子，满脸欢喜的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惊讶喊：“阿妈快看，小弟买肉了！”

后面出来一个瘦弱的女子，头发花白，袖子挽起显然正在洗衣服，手上湿漉漉的，用小臂捋了捋头发，看着李随安笑道：“小安回来了！怎么这会儿回来，你宝叔呢？”

“阿妈，我一个人回的。”李随安解释了句。

女子眼中有星星在闪烁，捧着他的脸，“我的儿瘦了。气色倒是变好了些，身子骨也壮了些。码头苦不苦，有没有伤着？这么晚回来，吃晚饭了吗？”

“都好着呢。”

李随安笑道：“只顾着赶路，晚饭还没吃，家里有吃的吗？”

女子一听，立马就往厨房走去，“阿妈这就给你做去。”

小姐叫李玉照，大李随安两岁。

李随安还有个大姐，叫李晚照。

自父亲去世后，大姐已经是如今家中的顶梁柱，在天运城大饭店里上班。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加上时代里重男轻女的思想，父母更是什么好东西都给他留着，一家人都对李随安极好。三个多月了，李随安从一开始的迷茫之后，到如今也已平静接受。

“大姐呢？”

“大姐还没回来。不用等她的，这么晚没回，估摸是不回的。她经常晚上加班，回来晚了就会在宿舍住。”

李玉照性子活泼，声音百灵鸟似的，喜爱说话。

在家里母亲只会嫌她烦，没人跟她说话，估计快憋坏了，拉住李随安就说个不停。

脸色故作紧张，神秘兮兮道：“小弟，最近出门小心些，尤其是晚上，最好别出门。附近经常有人失踪，连巡夜司都来过好几遍了。大柳树下鞋匠老胡一家，夜里就是被怪物拖走的。第二天发现时，就只剩下一滩血撒了半面墙，家里连猫都没能逃脱。”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听说是河里窜出的怪物，搞得我都不敢去河边洗衣服了。”

李随安心中突突几下，刚才在河边看到的一幕不由再次浮现在心头，但他不能对家人诉说。

“我们的院门是怎么回事？”

李玉照看了一眼厨房，压低声音道：“阿妈不让告诉你。是斧头赖又来逼债，还把咱们的院门给砸塌了，说还不上债就要拉我去抵债。幸好被林北哥赶走。”

“林北哥加入了天运帮，还练了拳成了小头目。他给我介绍了个活儿，是去天运大酒店的赌场里当荷官，听说那里当荷官一晚上就能拿到好几块小费呢。小弟你成绩好，见识多，你说我能去吗？”

李随安脸色凝沉。

“这事不要着急，我先打听打听。”

他们这一片的年轻人，能有出息的没几个。

年轻人没有出路，最后基本都去混帮派了。

神城地下世界里帮派打生打死，不留情面。有可能早上出去生龙活虎，晚上就拖着一具尸体回来。运气好的，还能得到帮派一些抚恤，运气不好的，死了白死。

李随安的父亲在的时候，对他管得很严，从来不让他去碰那些歪门邪道。

林北跟大姐是同学，老是爱凑到大姐边上做些幼稚的事情，故意惹人注意。

李随安对他并不熟悉，但荷官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吗？

他从怀里取出那一封红纸包裹的银元，“我带了些钱回来，咱家还欠斧头赖多少？”

“呀，阿妈快来。”

母亲操着锅铲走了出来，看到钱也惊讶不已。

李随安解释一番，两人才罢休。

母亲叮嘱道：“你宝叔估计快把家当都给你了，你需得永远牢记这份恩情。”

“阿妈我懂得，将来宝叔的养老我担了。”

父亲去世的时候基本将家里的积蓄花光了。

偏偏李随安也在三个月前中邪病倒，不得已，只得向斧头赖借钱救命。

这钱算是白借了。

前身没熬住，一命呜呼了，被李随安鸠占鹊巢，还上演了一出死而复生的戏码，凭白让卖药的崔道士医馆火了一把。

母亲把借条拿出来，一家人凑着油灯算了半天。

李随安发现，这一封银元全搭上，竟然还不够还的。

母亲一脸忧愁，“这样子还法，一辈子都还不完的。这钱还是留下来给你交学费吧，回头问问你大姐，看能不能找人说说情。”

民谣常唱：“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在这年头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随安也干脆将钱一收，满脸轻松，“还没到还款日期呢，总会有办法的。阿妈，锅里是不是要糊了。”

“哎哟。”

半晌，饭端上桌。

一块腊肉蒸了一小半，全进李随安肚子里。

母亲和李玉照不舍得吃，只在李随安的劝说下，才一人吃了两只蟹。

吃完饭，李随安躺了一会儿，浑没有困意。

索性起身，点燃油灯。

借助豆大的灯光，从衣柜里翻出一堆课本。

新朝在国文教材内容上废除了前朝“忠君”、“尊孔”的封建说教，实施资产阶级的道德教育（自由、平等、博爱）、实利教育、全民习武教育、世界观教育和美感教育“五育并举”的教育方针。

按照教育部公布的《小学校令》规定：“小学分初等小学与高等小学。”

初等小学校修业期限为四年，高等小学校修业期为三年。

李随安就是高等小学二年，也就是六年级。

作为国改的第一批教材，绝无前世毒教材的可能，其中不乏大家和名人的身影。

《国文百八课》《开明国语读本》等书本，图文并茂，寓教于乐、书法亦精，艺术性十足。

哪怕一篇插图，也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其中内容更是丰富，武术、修身、历史、理科、地理、实业、军事、兵器、农业生产、食物营养、医药知识、生理常识、国民知识、世界知识等方面内容均有所涉及，打破了传统私塾教育只教读四书五经的局限。

即便以李随安前世985毕业生的眼光来看，这些书籍也绝对值得认真学习。

但此刻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些经典教材上。

一本压箱底的《武道拳经》被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