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夜黑风高。
夜枭被从树上惊起,扇动翅膀往平遥巷外飞去。
昏暗无光的巷道中,班卓从巷口朝周家走来。
在入京之前他就调查过和自己有杀师之仇的两人近况。
刘恭羡还活着,实力与自己相当,周振山却是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
周振山的大儿子是序列8【工匠】,在刘恭羡手下任职。小儿子今年十七,去年乡试的解元。
大儿子是大乾官员,为了大局不可轻动。
但周振山的小儿子还是凡人,只要做的干净,一个凡人死掉也就死掉了,在京城根本不会翻起丁点浪花。
掺了鬼眼泪的醍醐浆,焚尽残魂的子母莲台。杀师之仇,周振山死了,就让他儿子魂飞魄散来偿。
可班卓实在没有想到,周振山的小儿子非但没死,反倒是自己徒弟因此把命搭了进去。
新仇旧恨,业火焚心,班卓停在周家门口。
“徒儿,师父这就替你报仇。”
平遥巷里住的都是凡人,只要自己出手够快,周家灭门就会和自己徒弟的死一样,成为一桩无头悬案。
无忧故乡的投影将周家小院笼罩,这样就算出手时动静闹大,外界也不会察觉。
班卓低头诵经,院内白莲遍地盛开。
“这帮秃驴果然还是来了!”
刘恭羡从千机囊中取出一个香炉扔在周游床头,袅袅烟气隔绝声音,护住周游不受禅唱的影响。
亢龙锏脱手而出,下一瞬就直接从屋里消失,凭空出现在班卓身后向他脑袋砸去。
周瑾猛然坐起,床头喜鹊样式的烛台里传出清亮的鸟鸣,鸟鸣声暂时将禅唱阻挡。
周瑾看向正在侧身熟睡的妻子,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出房门。
张宝钰睁开双眼,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她一手护住自己的肚子,手中纸鹤接连飞出。
无忧国的人,果然全杀了也没一个是冤枉的!
周瑾冲出房门时,刘恭羡和班卓正在僵持。
班卓不愿动静闹大,刘恭羡也顾忌平遥巷的其他人家,所以两人出手都相当克制。
刘恭羡身边除了亢龙锏,还有分光剑,日月金轮浮空,班卓则是脚踏莲花,背生八臂,显出威严的罗汉金身。
亢龙锏有破空之能,闪烁间从各种角度砸向班卓,班卓挥动身后八臂硬撼,黑金交错,重逾万钧。
分光剑分出数十把剑光,将那些虚空生长,不断禅唱的白莲尽数斩散,剑光与白莲相互湮灭,最终归于虚无。
日金轮撑开金光,护住周游和周瑾的房间,月金轮寒芒凝刃,在刘恭羡身旁上下翻飞,伺机而动。
班卓不知道刘恭羡也在周家,此时被缠住,正愁脱身不得。见周瑾从屋内冲出,便立刻朝周瑾杀去。
身后八臂上浮现繁杂经文,亢龙锏被他一把抓住,无法破空离开。
月金轮流光般划过他的脖颈,金石相击,堪堪击破他的罗汉金身。
日金轮瞬间收回,在周瑾身前撑起三寸厚的金光盾。
班卓一拳砸在金光盾上,将金光盾砸出细密的裂纹,班卓身后八臂同时握拳朝金光盾挥下。
周瑾双手撑地,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这个序列6的【禅师】。
这个院子里住着他所有的家人,不管是谁想要伤害他珍爱的一切,都要迎来他疯狂的怒火。
周游将元炁输入地下,激活自己最强的进攻手段。
“去死吧!”
院子里瞬间隆起十九个土丘,土石飞溅,十九具玄黑叁型披甲傀儡杀向班卓。
玄黑叁型披甲傀儡,人型战斗傀儡,高两米,重三百二十斤。
阴魔将为骨,披玄黑纹铁甲,以神主城出产的叁型祟炉为核,可搏杀凶级邪祟。
十九具披甲傀儡虽然能对班卓造成些麻烦,但远远不足以威胁到他。
他没有一点闪避的意思,只想着趁势擒住周瑾,当做与刘恭羡谈判的筹码。
然后第一只冲上来的傀儡眼中闪着红光在他身后自爆了祟炉核心。
剧烈的爆炸被压缩到极小的空间内,毫无防备的班卓察觉时已经为时已晚。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只好将身后的八臂当做最后的屏障。
祟炉爆炸的余波将金光盾震碎,正在睡觉的周游被脑海中龟甲唤醒。
安静的房间里,小黄狗正在撕咬门缝间的白莲,蛰伏的血太岁正借助小黄狗的躯体,吞噬着白莲里蕴含的元炁。
院子里土石飞溅,金光灼眼。
但因为有刘恭羡放下的香炉,所以没有丝毫声音传进屋内。
班卓被傀儡自爆的余波炸得重伤,笼罩在周家小院的无忧故乡投影也消失不见。
刘恭羡被刚才的爆炸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一直以为周瑾性格沉稳,原来这小子才是真的胆大包天。
京陇诡夜之后,在京城私藏傀儡就已是重罪,况且这十九具傀儡甚至还都解除了神主禁令,能够自爆祟炉核心。
这事情要是被捅出去,周家三人谁都难逃一死。
班卓序列6的实力让周瑾神经紧绷,操控着剩余的傀儡准备彻底把班卓炸死。
“住手!”
刘恭羡直接闪身拦在剩余的十八具傀儡前,对着周瑾愤怒大喊。
这老秃驴的投影被炸碎了,这时候要是再爆一只,那动静可是真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引来镇祟司,班卓袭击朝廷命官要被抓走,但这禁物傀儡,周家人到时候都要被杀头。
傀儡在刘恭羡身前停下,眼中红光熄灭。
“你之前是怎么把它们藏起来的,现在给我立刻藏好!”
刘恭羡骂完周瑾,转头看向八臂断了六臂,只剩二臂的班卓。
“班卓,你以白莲起誓,保证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会向外透露,我就放你走。”
“我数到十,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和周瑾拼尽全力杀你。”
“一、二......”
班卓看向院中的周瑾,又把视线转向这十八具傀儡,最后对着刘恭羡微笑着说道。
“好,我答应你。”
“我以白莲起誓,绝不会将今晚发生的事透漏给任何人,”
班卓今夜本想冒险出手,替徒儿报仇,没想到结果反倒是自己受了重伤。
周游倚着门框,将院中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张宝钰坐到床边,手中纸鹤飞出,潜伏在周围的杀手全都隐藏起来。
十八具傀儡正将自己重新埋回地下,周游站在门口对着刘恭羡喊道。
“刘叔,这个不行,让他按照我说的重新立誓。”
刘恭羡回头看向趴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周游,气得又是眼前一黑。
千机囊里再飞出一颗拳头大小,丹丸状的戌土环身盾。
戌土环身盾,只要目标受到攻击就会立刻展开成戌土盾,保护目标。
有了戌土环身盾的保护,就不用担心班卓狗急跳墙,刘恭羡挥手让周游到自己身边来。
班卓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周振山这个命硬的小儿子,他仔细地打量着周游,然后开口问道。
“我徒弟米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周游被班卓问得满头雾水,自己连米特是谁都不知道,这脏水怎么就泼到身上了?
“没关系,我根本就不知道米特是谁。不要废话了,重新立誓。”
“从此刻起,凡是与今夜有关的事情,你不能用任何形式,向任何存在传递信息。”
班卓盯着周游,周游也毫不退避地和他对视。
刘恭羡此时也琢磨出了两次誓言间的区别,不向人透露,那还可以向邪祟透露,向法器透露,就算不透漏也可以暗示别人。
幸亏周游机灵,要不就让这老奸巨猾的秃驴钻了空子。
“我可以重新立誓,但你也要发誓必须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见班卓不信自己和他徒弟的死无关,周游便直接答应了下来,他徒弟的死和自己确实没有关系,自己问心无愧。
班卓按照周游的话重新立誓,然后开口问道。
“赵孟良和马仁杰突然疯掉,还有我徒弟米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周游丝毫没有犹豫,相当坦然地直视着班卓。
“我也以白莲起誓,你说的事情和我有没有关系我并不完全清楚。但我从来都没有试图让赵孟良和马仁杰疯掉,也没有想让你徒弟米特去死。”
赵孟良和马仁杰疯掉和我有关系,但另一件事情我是真的不清楚。
我想从赵孟良那里顺藤摸瓜,想让马仁杰死,但我真的没想让他们俩疯掉。
还有,就连我都不确定赵孟良是不是真疯了,但你却这么肯定。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找到你了,禅师。
班卓拖着伤重的身体离开,罗汉金身散去,有鲜血顺着他的脊背流下,滴到了周家的院子里。
刘恭羡把周游赶去睡觉,又走到周瑾身边强压怒火质问。
“你这傀儡是从哪里来的?你难道不知这是杀头的死罪?”
周瑾看向刘恭羡,夜风吹着他身上的里衣还有赤裸的双脚。
“刘叔,这是顺景八年,我爹亲自埋到院子下面的,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刘恭羡看向院子里的土坑,又想到了顺景八年时,周振山找自己喝酒,还说要自己多多照顾他的两个儿子。
难道周振山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