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汽在月光下氤氲成雾,萧寒盯着司徒琴兰襦裙上晕开的血色舆图,指尖在粗糙的岩壁上划出一道白痕。
风无影抖落貂氅上的水珠,忽然将火折子凑近石壁:“你们看这苔藓。“
斑驳的青苔下,几道新鲜的剑痕组成北斗星纹,与天机门后山的警示标记如出一辙。
司徒琴兰用银簪刮下些苔藓粉末,在鼻尖轻嗅:“是师父炼制的避蛊粉,三个月前配的方子。“
萧寒的剑鞘重重磕在岩石上。
三个月前,正是师父说要闭关参悟天机令的日子。
“顺着剑痕走。“他扯下半幅衣袖裹住剑柄,浸水的布料在掌心沁出凉意。
司徒琴兰突然握住他手腕,将温热的药瓶塞进他怀里:“赤血丹,能压住你经脉里残留的蛊毒。“
风无影在前方吹了声口哨,惊起林间宿鸟。
三人顺着时隐时现的剑痕穿行,司徒琴兰裙摆扫过灌木时,总有细碎的磷粉沾在草叶上,那是她特制的追踪香,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微光。
子夜时分,他们停在一处断崖前。
萧寒的剑尖挑起半截断裂的乌金锁链,链环上密布着细如发丝的啃噬痕迹。
司徒琴兰突然按住心口的天机令碎片,那青铜残片竟在黑袍下泛起暗红纹路,宛如浸在血中的古老符咒。
“当心!“风无影的弯刀劈开浓雾,三个身披骨甲的幽冥教徒从崖壁裂缝中跌落。
萧寒的剑锋顺势抹过其中一人的咽喉,却在触碰到骨甲时迸出火星,这些人的皮肉早已与铠甲长成一体,关节处蠕动着灰白色的蛊虫。
司徒琴兰的银针破空而至,精准钉入蛊虫口器。
那些虫子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操纵着宿主尸体疯狂扑来。
风无影旋身斩断尸傀的腰椎,对着溅在石壁上的粘液皱眉:“这是刑部大牢特制的腐心水,去年秋决时见过。“
萧寒突然扯着两人伏倒在地。
头顶掠过十二支淬毒弩箭,箭尾的孔雀翎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
司徒琴兰指尖弹出一枚金珠,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操控弩机的教徒太阳穴嵌着金珠,手里还攥着半块刑部巡夜的腰牌。
“看来咱们的尚书大人,把看家本事都教给幽冥教了。“风无影擦着刀上的粘液冷笑。
萧寒却盯着崖底升起的薄雾,那雾气正顺着司徒琴兰裙角的磷粉缓缓流动,在断崖表面勾勒出盘旋向下的石阶。
三人踩着湿滑的台阶潜入深渊,石缝间不时闪过鳞片摩擦的窸窣声。
司徒琴兰突然将药瓶砸向右侧岩壁,爆开的药粉中窜出三条碧眼小蛇,正是地宫里见过的蛊蛇品种。
萧寒的剑气绞碎毒蛇时,风无影的弯刀已劈开藏在钟乳石后的暗门。
腐臭的热浪扑面而来。
暗门后是天然溶洞改造的甬道,石壁上嵌着人鱼膏炼制的长明灯。
司徒琴兰突然拽住萧寒的衣袖,灯影晃动间,他们看见三十步外的祭坛上,八具身披官服的尸体正被铁链悬在半空,心口插着刻有刑部徽记的青铜杵。
“那是青云城失踪的税吏!“司徒琴兰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上个月还替其中一人治过箭伤,那人临死前抓着她的药箱呢喃“漕运账簿“。
风无影正要上前查看,整座祭坛突然下沉三寸。
七十二枚透骨钉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钉身上淬着的正是青云城守军特制的狼毒。
萧寒旋身将司徒琴兰护在怀中,剑气织成的光网撞上毒钉,迸发的火星照亮了穹顶,那里用血画着完整的星图,与天机令碎片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退!“萧寒突然厉喝。
司徒琴兰袖中飞出三枚解毒丸,在甬道炸开青雾。
风无影的弯刀劈断机关枢纽时,祭坛下的暗河突然翻涌起血红浪花,无数肿胀的尸傀顺着水浪爬出,官服上的补子还残留着青云城的暗纹刺绣。
混战中,司徒琴兰的天机令碎片突然灼热发亮。
她顺势将碎片按在石壁凹槽上,整面墙轰然翻转,露出堆满卷宗的密室。
风无影踹飞追来的尸傀,抓起最上层的信笺:“哈!刑部批的幽冥教饷银条陈,盖着尚书大人的私章!“
萧寒的剑气扫落追击的毒虫,忽然瞥见密室角落的青铜鼎,鼎中漂浮的蛊虫尸体,与药瓶底的蛇鳞完全吻合。
司徒琴兰正要伸手取证据,鼎内突然腾起紫烟,在虚空凝成夜无痕的虚影。
“孤鸿公子。“那虚影抚摸着鼎沿轻笑,“你师父咽气前,也这样盯着我的蛊鼎呢。“
萧寒的剑锋劈散虚影时,密室地面开始塌陷。
三人抓着卷宗跃出裂缝,身后传来巨石坠落的轰鸣。
风无影抖开浸透腐水的卷轴,突然放声大笑:“够判那老贼十次凌迟了!“
司徒琴兰却盯着掌心发黑的伤口,方才护着萧寒时,被蛊虫咬破了指尖。
她悄悄吞下两倍剂量的解毒散,将颤抖的手藏进袖中。
萧寒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内力如暖泉般涌进经脉:“前面就是总坛核心。“
血腥味突然浓烈起来。
穿过最后一道石缝时,他们看见幽冥教总坛的全貌:九层青铜祭坛矗立在巨型天坑中央,每一层都堆着身穿不同官服的干尸。
腐臭的雾气在坑底翻涌,隐约可见数以千计的蛊虫在尸堆间蠕动,甲壳碰撞声宛如恶鬼磨牙。
风无影正要说话,司徒琴兰突然捂住他的嘴。
萧寒的剑尖挑起半片飘落的孔雀翎,那本该嵌在弩箭尾端的翎毛,此刻正沾着新鲜的血迹,落在他们藏身的石棱上。
司徒琴兰的绣鞋刚踏上青铜祭坛第一层,蛛网状的裂纹突然自她足底蔓延。
萧寒揽住她腰肢后撤的瞬间,七十二盏人鱼膏灯同时爆燃,青紫色的火苗里飞出密密麻麻的牛毛细针。
“闭气!“风无影的貂氅旋成圆盾,毒针钉在油亮的皮毛上簌簌作响。
萧寒的剑锋在身前织就银网,剑气激得司徒琴兰鬓边碎发飞扬。
一枚漏网的铁蒺藜擦过他颈侧,在冷白皮肤上拖出血线。
“小心淬毒!“司徒琴兰旋开玉镯暗格,将解毒丸塞进萧寒唇间。
药香未散,第二波暗器已至,这次是浸满腐心水的透骨钉,钉尾竟系着青云城守军专用的响哨。
风无影咒骂着挥刀劈砍,左臂不慎被划开三寸伤口,血珠溅在司徒琴兰的月白披帛上,晕开点点红梅。
“风大哥!“司徒琴兰的银针封住他曲池穴。
风无影却咧嘴笑道:“这点小伤,还不够老子当年在漠北......“
话未说完突然晃了晃,伤口渗出的血竟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祭坛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萧寒突然将两人推向石柱后方,自己反手劈开袭来的链子枪。
精铁打造的枪头擦着司徒琴兰的耳坠飞过,在她颈侧留下细长红痕。
萧寒瞳孔微缩,剑势陡然凌厉三分,斩断的锁链叮当坠地时,他袖中暗藏的避蛊粉已撒遍三人周身。
“西南角。“司徒琴兰突然压低声音。
她裙裾沾染的磷粉正顺着地面气流的纹路,朝着某个方向流淌。
萧寒会意,剑气扫开垂落的蛛网,露出藏在青铜饕餮像后的暗道。
腐臭味愈发浓烈。
暗道尽头的石窟里,夜无痕的玄色蟒袍在长明灯下泛着血光。
他对面的朝廷密使戴着银丝面具,正用玉骨扇轻敲桌案上的密函:“......待到中元节,用天机令启动九星连珠阵,届时武林各派的护山大阵都会反噬其主。“
司徒琴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认出那密函的火漆印,正是三日前父亲书房丢失的城主印鉴。
萧寒的呼吸却陡然粗重,夜无痕腰间那柄镶嵌着天机石的短刀,分明是师父闭关前随身携带之物。
“谁?!“夜无痕突然甩出三枚透骨钉。
风无影的弯刀堪堪挡住暗器,密使的玉骨扇已射出淬毒银针。
萧寒挥剑格挡的刹那,司徒琴兰突然扑向桌案,她袖中飞出的金蚕丝正卷住那叠密函。
石壁轰然闭合的瞬间,萧寒看见夜无痕嘴角诡异的笑意。
他们被困在突然升起的铁笼中,栅栏上蠕动的蛊虫发出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司徒琴兰快速翻阅密函,突然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是工部修筑青云城时的地脉图!他们在护城河底埋了......“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九层祭坛开始旋转,每层机关开启的轰鸣声中,数百名幽冥教徒从尸堆中爬出。
这些人的官服早已腐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蛊虫钻出的孔洞,眼眶里蠕动的正是他们在密室见过的碧眼小蛇。
风无影撕下衣襟裹住伤口,突然笑道:“老子这辈子还没尝过被尚书大人亲兵围剿的滋味。“
他的弯刀在掌心转出炫目的光弧,刀背映出司徒琴兰苍白的脸色,她藏在背后的左手正渗出黑血,方才抢夺密函时终究被蛊虫咬中了。
萧寒的剑锋突然发出清越龙吟。
他踏着司徒琴兰抛出的药瓶跃起,剑气如银河倒泻般劈开铁笼顶部的蛊虫。
腐肉焦糊的味道中,三人落在旋转的第三层祭坛上。
这里堆满穿着六品官服的干尸,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插着刻有星图的青铜钉。
“接着!“司徒琴兰将密函塞进风无影怀中,自己却踉跄扶住石柱。
她袖中滑落的赤血丹被萧寒凌空接住,转瞬又喂回她口中。
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祭坛下方突然传来夜无痕的冷笑。
“孤鸿公子可知,令师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夜无痕的身影出现在第七层祭坛边缘,指尖把玩着天机令碎片,“他说......“
萧寒的剑气劈碎了夜无痕的残影。
真正的幽冥教主却从他们脚下的尸堆中破土而出,玄铁指甲直取司徒琴兰咽喉。
风无影的弯刀与利爪相撞迸出火星,司徒琴兰趁机将药粉撒向夜无痕面门。
腐臭的雾气突然被狂风吹散。
九层祭坛停止旋转时,他们看清了四周景象,三百名身披骨甲的幽冥教众堵住了所有出口,淬毒弓弩在火光下泛着幽蓝。
夜无痕站在最高处的祭坛,手中天机令碎片正与司徒琴兰怀中的残片产生共鸣,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司徒琴兰忽然按住萧寒执剑的手。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勾勒出几个字:地脉、寅时、震位。
萧寒余光瞥见祭坛东南角的青铜鼎,鼎身星图与天机令完全吻合,鼎足深陷的地缝里隐约传来水声。
夜无痕的蟒袍在阴风中猎猎作响:“把密函和天机令留下,本座赏你们个全尸。“
他身后缓缓升起的,是十八具身披金甲的尸傀,关节处缠绕的正是天机门独产的玄铁链。
萧寒突然笑了。
这笑意让他冷峻的眉眼如冰河乍破,剑气在周身凝成实质的霜花。
司徒琴兰的银针悄然没入自己几处大穴,暂时压住蔓延的蛊毒。
风无影舔了舔刀锋上的血,忽然吹响当年漠北马贼联络用的鹰骨哨。
幽冥教徒的脚步声如潮水逼近。
最高处的青铜鼎突然发出裂帛之音,鼎身星图绽放出血色光芒,子时三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