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在崩塌。
沈知意被裴琅拽着冲出地宫时,整座景阳钟楼已倾斜成诡异的角度。青铜钟杵自行摆荡,每一声轰鸣都让地面裂开新的缝隙。
“去药铺!”裴琅突然调转方向,“现在只有那里安全!”
沈知意踉跄着跟上,后颈的金色火焰纹灼痛难忍。恍惚间,她闻到焦糊味——不是来自燃烧的宫殿,而是记忆深处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
三年前的上元夜,东巷药铺。
她本该死在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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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早已废弃,焦黑的梁柱间爬满野藤。裴琅一剑劈开锈锁,尘封的往事随着霉味扑面而来。
二楼地板有个被烧穿的洞,边缘残留着暗红——那是她当年跌倒时蹭到的朱砂。沈知意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指尖突然传来剧痛。
记忆如决堤洪水——
**浓烟中,十五岁的她蜷缩在药柜后。戴青铜面具的少年踹翻沸腾的药釜,滚烫的药液泼向他锁骨。面具滑落的瞬间,她看清了那颗泪痣……**
“是你……”沈知意猛地转身,“那晚救我的人是你!”
裴琅正用断剑撬开地砖,闻言肩背一僵。
烧焦的地板下露出个铁匣,匣中静静躺着半块青铜面具——内侧刻着“琅”字,边缘还沾着早已干涸的血。
“兄长从不戴面具。”裴琅声音沙哑,“他嫌憋闷。”
沈知意突然扯开他衣领。
锁骨正中的烫伤早已愈合,但若仔细看,能发现边缘细微的齿痕——
是她当年濒死时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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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匣最底层藏着一封血书。
【知意亲启:若见此信,我已成蛊。琅儿会护你,莫恨他欺瞒……】
裴琰的字迹,却比平日潦草许多,仿佛是在极度痛苦中写就。
沈知意指尖发抖:“他什么时候……”
“雁门关之战前夜。”裴琅将面具按在脸上,声音突然变得与裴琰一模一样,“兄长早知道巫祝要用他炼蛊。”
窗外传来地裂的轰鸣,整座药铺剧烈摇晃。沈知意突然明白为何裴琰总在雨天旧伤发作——那不是伤,是体内蛊虫在啃噬。
“所以这十年……”
“每次你见的‘裴琰’,都是我。”裴琅摘下面具,露出与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清亮眼眸,“除了大婚夜。”
沈知意想起那支射偏的狼牙箭——若非“裴琰”侧身一挡,本该贯穿她的心脏。
“箭上淬了唤醒王血的蛊。”裴琅苦笑,“兄长用自己作饵,换巫祝暴露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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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突然坍塌,燃烧的横梁砸向沈知意。裴琅飞身将她扑倒,后背被火焰舔舐也浑然不觉。
热浪中,沈知意后颈的金纹突然蔓延至全身。她看见更多记忆碎片——
-十二岁的裴琅被铁链锁在暗室,学习模仿兄长的一举一动
-裴琰每次出征前,都会在弟弟锁骨烫伤处涂药,说“这是她的印记”
-大婚那夜,真正的裴琰穿着喜服站在地宫入口,将鸳鸯壶交给戴面具的裴琅
最痛的画面是雁门关雪夜——
裴琰将虎符塞进弟弟手里,然后迎着箭雨走向北狄大军。箭矢贯穿胸膛时,他笑着做了个口型:
“好好当她丈夫。”
沈知意喉间涌上腥甜。原来这十年温存、三年婚约、甚至那场未完成的合卺礼……
全是裴琅演的戏。
“为什么?”她攥着他染血的衣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裴琅突然咳出一只蓝翅蛊虫:“因为兄长在你体内……种了忘忧蛊。”
虫尸落地的刹那,沈知意头痛欲裂。记忆最后一块拼图归位——
药铺大火那夜,濒死的她曾被喂下一粒金色药丸。喂药人眼角有泪痣,说:“睡吧,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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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方向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裴琅突然将铁匣塞给她:“里面有克制王蛊的东西!”
沈知意掀开夹层,里面是支茉莉玉簪——与她在地牢见过的一模一样,只是花心嵌着粒蓝血凝成的珠子。
“兄长的心头血。”裴琅擦燃火折子,照亮簪柄刻的小字:
【以我血,破尔蛊】
他拽着她冲向摇摇欲坠的楼梯:“现在去钟楼,还来得及阻止……”
“那你呢?”
裴琅在楼梯拐角突然转身,沾满烟灰的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恍若十五岁那个戴面具的少年:
“我去把兄长……抢回来。”
药铺在身后轰然倒塌的刹那,沈知意看清了他锁骨烫伤下的真相——
那不是药釜烙痕,是裴琰用剑尖刻的四个字:
“吾妻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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