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们可以说,虽说都是漂流而来的,漂流物也各自有着不同命运。以椰子为例,先是有它们从古老的中国南海以外的荒滩,漂流到中华文化所影响的地带[29]这一较为模糊的传言,使得“yashi”这一词语先到达日本,在那里等待着椰子本身的到来,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遇。如果这种植物分布在北太平洋的许多珊瑚礁上并非人为力量,因此也并非新近出现的现象的话,那么就相当于上述所谓椰子来自荒滩的事实一直到近世都不为人知。相关者熟视无睹或是予名即忘的各地事实,需要借助毫不相干之人整理的文献来谋求统一,这是文化之弊端。我们必须尝试与之相异的第二、第三种方法。

日语中表示“yashinomi”的词语,从古老时代的不知何时起,就是“yashio”或者“yashu”。它们应该很早就都被当作器皿使用,但正因为古老的记录连绵不绝,所以直到近世,还一直被视为珍奇之物。下面举一个身边的例子。“江户丛书”[30]中收录的《嘉陵纪行》[31]是一本名叫村尾嘉陵的小官利用工作之余到郊外各处短途旅行而写下的日记,时间大概是从文化时代到文政时代的十多年间。有一天,他从新井的药师走到江古田的村庄附近,在路边的茶屋兼豆腐店落座稍事休息时,店里的老板娘频繁将目光停留在他所携带的用椰子做成的杯上,询问该器物的名称后,更加显示出十分稀罕的神情。终于老板娘走上前来向他讨酒一合[32],并对他说,您饮下这杯后,能否允许我使用您的杯喝下一杯?嘉陵用极其朴实的语言记录了这件事。听了这个故事,除了对仅仅一百年前,在那一带尚有如此开朗的女性这一事实感到怀念外,同时,某种异国情感绵延不绝,最终与我等之学问之业交汇于此,也令我感到无比愉悦。只是关于这一树木的果实的发现之处,彼既无问,此亦无答。但是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正因它在江户附近非常罕见,才会让人如此珍视。而古书中有关外国的记载,终究是潜移默化地在自我和他人之上发挥着作用。

村尾老人的故乡应该就位于周防的岩国。虽然在濑户内海并不多见,但是在外海的沿海地带,有椰子漂流而来并非是罕有之事。例如在日本海一侧,某日的“ayunokaze”将椰子吹向海岸,而它又落入“好事者”之手并被相互传看的例子在近代以后逐渐增多。例如,曲亭马琴的随笔《烹杂之记》[33]较为详细地记载了佐渡岛的事件。其中一件,便是在种种漂流至海滩的来自异乡的物品中,发现了椰子、荚果[34]等物。“modama”这个名称是否正确不得而知,然而与伊良湖边的椰子同时漂流而来的,也有形状如同榼藤果实的约两尺长的荚果,其中有坚硬扁平的深褐色豆子。当地也称之为“modama”,因此应为同一物。或许因为这一榼藤的果实与椰子生长于相同的季节、相同的土地,所以偶然在漫长的海上之旅中邂逅并结伴而来吧。

根据小野氏的《本草启蒙》[35]记载,除了佐渡之外,但马、若狭、奥州以及四国等地区也有椰子漂流而来的先例。从今往后,若诸位能够不单凭古书记载而亲自稍加留意,上述事实还会不断增加,然而,没有比确认地点更重要的了。承认这些“寄物”的到来并非随机,其登陆的地点定有规律,这不仅只是椰子的例子,也不仅只是地理学家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