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在此,首先必须思考的问题,是船的功能所经历的几个阶段。关于这一点,松本信广[41]等人已经着手最为缜密的比较研究,诸位只需安心等待结果便可。但笔者在此为那些迫不及待了解真相的人们略作大体的猜测。船虽原本诞生于内地小面积的静水之上,后来却十分轻易地、自然地被沿用至大陆沿海地方。然而若要向广阔的汪洋大海进发,尤其是毫无目标地穿越水平线的话,则与近代航空技术的发展一样,需要积累长期的经验、经过万全的准备以及不断的试错才能实现。毫无疑问,有关船帆的思路很早以前就已出现,然而其结构与操作方法得到完善却也是近世的事。在我的记忆中,即使是在四面环海的日本,船帆的用途也极其单纯。依据前代文献的记载,船帆只是在船只沿着海边礁石行进之时,偶然在两个海角之间直线航行时才被称为“maguri”而使用。然而这种使用方法也要依当日风向风力而定。使得海洋知识得以逐渐丰富的主要契机,或许是沿用至今的渔船的出现。如《万叶集》浦岛子的和歌中描述的那样,驾船跨越海境并非难事,有很多小船也并未配备船帆,因此逐渐有一些胆大之人驶向更远的海域。然而,若要任何时候都选定某片海洋中的陆地作为目标的话,如果没有靠谱的掌舵人,他们是绝不会驶入那片被称为“yamanashi”的水域的。然而,随着人们努力和勇气的增加,他们逐渐了解到更多临近陆地的存在,偶尔会有人忍耐这短暂的苍茫空虚,开始向往那些目不可及的岛屿。他们中的一些人意外地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归来后畅谈所见所闻,这类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积累下来。从广义上说这也是一种发现,是地理学的萌芽。

若非圈中之人,或许至今仍难承认,学问的中心并非只存在于京中文人雅士之间。举极端之例,海部[42]比日本人更晚登陆,他们曾经长期生活在没有文字的角落,然而他们拥有比任何人都丰富的海洋知识,也正因为没有文字,那些知识未经流传。我还曾经听说,自从丝满人[43]开始出没于九州海岸的礁石群,至此从未有过记载的种类繁多的鱼类就开始出现在市场上,一度震惊国内外的鱼类学者。丝满人当然并非海部,而是普通冲绳人的一支,但部曲[44]既已不同,传承方式也各异,于是不再有人试图接近并从他们那里学习了解海上之路。我们从些许残存的遗迹中就可以窥见,不仅仅是丝满人的海底生物学,那些曾经作为冲绳文化核心的“tokitori”[45]“ekatori”[46]等知识,也是以不为人知的天长日久的观察及用心的整理为基础的,农耕渔业方面自不必说,在祭祀神灵、冠婚葬祭上也一以贯之地树立了强大的指导原理,绝非单纯的方术之类。遗憾的是,由于缺少假名文字的记载,处于外部的人们已经无法享用这一知识。环绕海洋的洋流的密密麻麻的分支,根据季节不同风向风势如何变化等,终究会由学者们根据其缜密的调查结果对每个地区的情况加以说明。然而当下,无论如何没有这等坐享其成的好事,例如在如今这个时代,关于日本人的登陆,甚至连顺着中国南海、借助日本暖流这一类的大胆猜想都能登大雅之堂而不再惹人耻笑,所以眼下,我们只有将既有的断片的经验联结起来而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