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基于科学的区域经济发展起源

麻省理工学院拥有教职工和管理者在企业工作的前期经验，并且在大萧条的压力下，学院以新英格兰经济发展力量的形象展示在世人面前。早在19世纪晚期，麻省理工学院和哈佛大学就已经开始在研究的基础上创建企业，尤其是科学仪器制造业[25]。然而，直到最近才有大学接受并鼓励他们的员工采取这样的行动[26]。此外，许多参与建立企业的教职工仍然保留他们的学术研究职位，在一段时间休假之后才真正放下学术工作到企业工作。在战后早期，麻省理工学院是第一所学校内部有大量教员参与组建企业的学术机构，随后是斯坦福大学，所以在这些大学中形成了一种创业型文化，鼓励其他的大学教师和毕业生效仿他们的行为。

麻省理工学院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就开始了这种转型。学院校长康普顿和管理当局将教师参与企业实践活动进行扩展，并总结为一项新政策来促进区域经济发展。该政策的关键点是促进技术转移的相关机制发展，例如，将研究发现转化为商业产品的风险投资公司。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该大学就形成了调整和促进建立公司的管理政策和组织机制。这种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政策来源于教师兼职顾问的工作经验。

布什的职业生涯就是对此进程的最好诠释；他后来成为了工程学院的院长，之后又晋升为麻省理工学院的副校长。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时，布什是一位年轻的教授，他自费获得了一项发明专利，但是由于此专利的利用价值不大，所以布什投资失败了[27]。但这一经历并没有使布什丧失继续进行商业活动的信心[28]，而是促使其转向尝试其他策略。布什从这次投资失败的经验和他从事顾问的实践中得出结论：通过组建企业可以募集大量资金。新公司的组建可以通过发行股票来募集股份，发起人不需或只需花费很少的自有资金。如果公司成功，股东就会富有起来。布什抓住了他所洞察到的机会，率先在20世纪20年代成立了一家电子公司——雷神公司（Raytheon Corporation），该公司在后来发展壮大[29]。布什在建立雷神公司及相似事例上所发挥的关键性作用启发了麻省理工学院的财务主管贺拉斯·福特（Horace Ford），他设想：建立一家以学院的基础研究为依托的技术型公司——“研究行”，该“研究行”位于剑桥麻省理工学院和哈佛大学之间的纪念大道上[30]。在30年代中期，康普顿任校长期间，福特的思想被转化为麻省理工学院的政策。

康普顿（普林斯顿大学物理学教授）被任命为麻省理工学院的校长，其部分目的是学院想通过加强基础研究来提高其学术地位。同时，康普顿有地位和说服力来获得主要私人慈善基金会的支持。在基金会的支持下，康普顿任命了一些杰出科学家，包括他以前在普林斯顿大学物理学院的同事。那些年，科学的扩张被认为是麻省理工学院致力于将自身转变为类似于哈佛的综合性大学的证据[31]。但事实并非如此。基础科学学院的发展没有影响到麻省作为与企业有紧密联系的工科院校的基本性质。事实上，麻省理工学院吸引了许多重量级的科学家，这些科学家充分利用他们的新定位展开与工程师的合作。一些引进的科学家已经开始用重要的技术装置实施研究，比如格拉夫（Van der Graf）和他的高压发电器；或者像数学家诺贝特·维纳（Norbert Weiner），他与电气工程学院合作进行计算机研究，他们同时与学院的教职工建立了联系[32]。这些合作是学院践行其最初目标的标志。

作为麻省理工学院的校长，康普顿有一个平台来向美国人说明科学和工程在他们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在20世纪30年代早期，他提出用“寓科学于工作”来治愈大萧条。他提议从联邦政府获取基金来支持一流大学的研究并试图获取人们的支持[33]。康普顿认为，此计划将会产生新的技术专利并将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但是甚至连学术科学家都犹豫要不要支持这个提议，并且他们认为接受这种支持会造成利益冲突[34]。他们觉得接受公共资金可能会使大学的研究方向受到联邦政府的影响，并可能会导致学术界丧失致力于单纯学术研究的自治角色。那些认为技术进步导致了失业的人（科学研究被看作是节省劳动力的根源，进而引起失业）同样也反对发展创新型的技术来解决经济问题。由于该提议无法得到罗斯福政府的支持，康普顿便放弃了此提议。然后，他将精力集中于麻省理工学院。通过以科学为基础的新英格兰经济复苏计划，康普顿的努力再次获得了人们对科学的赞赏和支持。在大萧条期间，他积极参与区域商业、学术界及政界领袖联盟，这给了他一次将麻省理工学院在新英格兰经济发展中所扮演的角色进行扩展的机会。

20世纪早期，新英格兰政府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应该发展新企业来阻止该地区经济的下滑。随着经济逐渐衰退，大多数的商业和政界杰出者都认为区域经济的下滑是由政府干预造成的，并认为解决方法包括通过降低税收、政府开支以及鼓励国有企业将其分支机构设在新英格兰地区等来减少商业成本。他们将经济发展问题和设计他们的解决方案视为“商业气候”，与国家其他地区竞争，新英格兰地区的不利条件是该地区更高的运输和劳动力成本[35]。

几十年之前，新英格兰是美国技术最先进的经济区域。19世纪晚期，新英格兰的机床产业为刚刚出现的电子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基础，这吸引了发明型企业家在该地区实施他们的项目，就像那个时候的托马斯·爱迪生在波士顿所做的那样[36]。银行家和股票经纪人的利益在于利用爱迪生的电报设备解决他们的运营问题，并且可以减轻在纽约获得资本的压力，这是爱迪生前往波士顿的部分原因。纺织业和制鞋业的繁荣使人们忽视了基于新技术的新行业的失败，当时这些传统行业还没有向它们原材料产地转移。但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下去，纺织业和制鞋业陷入了深度衰落。

说服其他地区的企业迁至新英格兰的努力并没有成功。自20世纪30年代，新英格兰的商业杰出者就开始调整他们的经济发展策略，并通过鼓励组建新企业的方式来提升区域经济发展。新英格兰地区现存的研究实验室变得与自然资源同等重要。相对于廉价劳动力而言，人们更加强调对已培训劳动者的适用性。由此产生了连接麻省理工学院和该地区产业企业的计划。这种将技术从大学转移到企业的方法在州政府变得普遍起来，这些州政府都在试图去效仿麻省理工学院在建设128号公路中所起到的作用。例如，北卡罗来纳研究三角园和犹他大学周围的犹他高科技公司[37]。20世纪早期，大学、企业和政府之间的关系已经成为新英格兰经济发展战略的重头戏。

4.1 第一阶段

为了应对20世纪初期持续的经济衰落，1925年一批商人、政客（包括新英格兰的6个州选出的官员）、当地大型企业的代表和当地国有公司的子公司，组成了以“改善新英格兰经济状况”为目的的新英格兰理事会（New England Council）[38]。理事会想要通过强调本地区独一无二的优势来吸引企业。迅速地，人们开始认可新英格兰注重的学术研究和产业研究实验室是其特殊的有利条件。一家成立于1926年的研究委员会，试图通过举办每年一次的“研究日”和“新产品在哪里展示，可用的咨询专家在哪里”的活动说服新英格兰的产业家们，使其明白研究的重要性[39]。其目的是鼓励小型企业自主地或在咨询公司和大学的帮助下实施科研发展计划。

1930年，麻省理工学院提议效仿匹兹堡的梅隆大学组建实验室，使自己的教员投入产业研究工作中[40]。该研究室将会扩张，“在几年之内，大学与产业企业合作的项目就已经发展到了极限水平”，人们预感一些没有研究实验室的企业可能会对这个新计划感兴趣[41]。实验室将会以成本加成的方式运营，只有一些企业或个体甘愿承担十年的亏损，学院才能将这些研究实验室维持下去[42]。如果实验室由于利用不足而无法抵消其成本，那么就可能发生损失。康普顿发出警示，“与其他地方相比，新英格兰存在一些劣势，这些劣势可能会使这个项目不那么容易成功，但是如果是这样，在我看来就相当于说，新英格兰的产业将在与其他地区的竞争中失利”[43]。

理事会向康普顿保证他们会支持这个提议，“原因是我们从来没有如此肯定过学术研究对新英格兰产业的渐增重要性和价值”[44]。但在当时，这项承诺并没有兑现。

4.2 新英格兰经济问题的诊断

在之后的十年，康普顿参与了一系列与新英格兰商界企业杰出者和政客们的讨论。他们试图找到能够治愈本地经济衰退的方法。在会议上，康普顿认为学术研究是新英格兰经济发展的驱动力。在经济大萧条之前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新英格兰地区缺乏美国制造业当时所需的大部分原材料，这解释了企业不愿意在本地开设工厂的缘由。传统的减少税收和低工资等吸引企业的方法已经无法再发挥作用。新英格兰的优势在于其金融机构拥有巨额资本，并且该地拥有许多大学和研究机构。

1939年，新英格兰地区理事会根据其议员康普顿的提议组织了一个关于“新产品”的委员会（committee on “new products”）。该委员会的目标是：“促进新英格兰产业新产品的发展；确定该地是否存在能够被更有效利用的所有自然资源；调动新英格兰的科学资源，尤其是帮助小型制造企业有效利用本地的产业研究设施。”[45]

此次会议最重要的贡献在于，它强调了本地区的特殊资产，即教育和研究机构。康普顿将新英格兰的产业衰退归因于该地区的企业不愿“将足够的企业收入投入改善工厂、改善技术和开发新产品上。”[46]“最初的技术催化剂已经让位于对每年收取股息更感兴趣的财务管理。”[47]产业企业的刚性被强化为“为了用作风险资本，许多新英格兰资本采取了不恰当的信托投资基金的形式”[48]。在康普顿任主席期间，该委员会从制造企业、金融公司、公共事业机构、公司的研究部门及大学与企业的合作学院吸引了大量会员。八分之三的会员是来自麻省理工学院的学者。有商业背景的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生理查德·克罗斯（Richard Cross）被任命为委员会秘书。委员会的最初目标是协助现存企业开展学术研究，以此来帮助其创造和销售新产品。科学家应该识别那些使国有企业在新英格兰的新工厂中能够利用的原材料，最后，使用依托于大学研究的高科技来发展新企业。

委员会的最初考虑是要重振新英格兰的小型企业。根据委员会的执行秘书所言，“典型新英格兰小型制造企业的问题比通过以开发新产品的方式在多元化的援助下遇到的问题更复杂。许多此类企业的生产方式和设备都已经过时了，所以其生产成本很高。但是，通常人们在生产成本上并没有任何想法”[49]。该委员会所传播的理念使得一些企业领导向其发出援助请求。其中一个企业的领导是这样写的：

本公司成立于1878年，至今仍是一家家族型企业，甚至现在，该家族仍拥有企业的大部分股权。公司最初生产骨制品，比如刀柄、纽扣、环和钩针等，并将骨头的残碎料作为肥料出售。我认为，当胶木发明首次问世时，发明者就授予了企业生产胶木的权力，但是和其他的生产商一样，企业管理者并没有领会到新产品的重要性。在随后的几年内，骨制品制造成本上升，胶木产品以比骨制品更低的价格进入市场[50]。

企业的管理层决定专门从事化肥产业，但却发现一年中只有六个月能经营化肥业务，并且收入不足以支付其日常开支。公司负责人征求新产品委员会的建议。他解释道：“我们可用于扩张的资本有限，我们需要找到能够补充现有业务的项目。”委员会秘书这样回应：“该企业是新英格兰典型的历史悠久的家族式企业之一，他们在现有的产业和社会条件下享受了持久的繁荣，但由于忽视了开发新产品和新工艺或开发新市场，才酿成了这样的悲剧。”[51]克罗斯咨询了几家产业咨询公司，以帮助他开展题为“适应你设备的新产品”的项目研究[52]。尽管在该例中资本的利用不是问题，克罗斯却一直认为，“当制造商认识到开发某项新产品的必要性时，其营运资本就已经被耗费在了那些无利可图的业务上”[53]。因此，在这一阶段能够得出一般性结论，即当地小型产业公司复兴的前景并不乐观。

接下来，委员会可能会尝试着说服国有企业在新英格兰建立其分公司。很多研究报道了新英格兰地质、农业和森林、电力、劳动力和交通等方面的经济资源[54]。该委员会建立了小组委员会来确定当地特殊生产要素资源的可利用性。这些小组委员会由当地学者、实业家和金融学家组成。例如，大多数矿产资源委员会的成员都是新英格兰大学的地质学家。亚瑟里特咨询公司的董事长主持“新产品来源”委员会，其成员包括麻省理工学院产业研究合作部门的主管。“程序研发和风险资本”委员会的成员有哈佛商学院产业管理学教授乔治斯·多里奥（Georges Dorio）等学者。另一个企业管理问题小组委员会正在筹划建立之中。

在新英格兰组建新工厂的障碍很快就暴露出来。其中一个例子是，一家马萨诸塞州的企业正在进行一项从酪蛋白和牛奶产品中合成纺织纤维的研究。“在新英格兰，该企业无法在成立之初就得到必要的资金支持，而是需要被进一步的考察……结果是，对该特殊行业的控制权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区……纽约国家乳制品公司。”[55]由于原材料全国可得，所以该公司决定投资开发这项发明，并在其他地方的闲置工厂里开始生产。

然而，在1940年，人们仍希望国有企业能够成立加工原材料的工厂，比如生产人造纤维阔叶木浆供给当地的纺织工厂。矿物资源小组委员会报告，“某些矿产，主要是非金属矿产，此时容易获得高额利润”[56]。这种做法超越了为其他用处而识别自然资源的前提假设，小组委员会建议，如果国有企业不打算或不能使用这些资源，那么振兴新英格兰经济的特殊资产就是技术娴熟的劳动力、制造业的传统和“现代具有创新天赋的美国人所创造的用以发展研究和技术的设施”[57]。

在这些研究的作用下，新产品小组委员会改变了意图，由原来对已有公司的协助转移到支持建立新公司，由对有效自然资源的分析转移到识别研究机构等智力资源的可利用性。康普顿领导了一个特殊委员会来评估小组委员会的工作业绩，该委员会建议建立一个财务私有的、私营公用事业的公司或者基金会，“用以评估新英格兰区域特定企业的创建机会……”[58]。该组织本身并不承担研究和工程项目，而是鼓励对现有机构的充分利用。康普顿的委员会认为：“由于在整个国家只有新英格兰地区可以运用这些销售点和设备，因此这构成了新英格兰的第一大资产。基本原则便是使新英格兰的资源资本化。”[59]据说，上述提议中所建立的基金会可以研究新英格兰产业扩张的潜在性，但是不会为个人公司提供风险资本或者管理服务[60]。

该基金会的设立刚刚开始。1942年1月1日，在项目开始时，基金会只筹集到项目启动前两年所需最低资金额10万美元的一半[61]。项目实施以后，马上被重新定义为“寻找战略性矿产资源”[62]，并帮助新英格兰公司参与到军用物品的生产活动中。该基金会的员工被私企雇佣说明了“紧急战备生产所蕴含的需求和机会”[63]。很快，基金会的资金被消耗殆尽，随之，机构也不再活跃[64]。然而，康普顿期待的是战后区域经济的发展[65]。他认为满足军事需求仅仅是短暂的经济刺激因素，一旦战争结束，经济发展仍然需要科研成果来支撑。

战争造成的经济停顿应该被深入反思。人们发现一项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新措施——新形式的投资公司，这项措施部分起源于战前新企业中富裕家庭的投资活动，但是这种安排会便于人们更广泛地参与到企业的财务方面。此外，投资公司不仅提供资金支持，还会给那些缺乏商业知识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提供商业意见。投资公司的雇员会识别并试图吸引潜在的企业家来成立新公司。这个新机构被称为公共风险投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