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认知语言学的语言观与翻译研究

对语言本质的认识有不同的观点,如索绪尔认为,语言是一种任意的符号系统。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是建立在我们对世界的经验基础之上的,是组织、加工和传递信息的一种工具。认知语言学的语言观或工作假设主要有(Lakoff,1987;Lakoff & Johnson,1999;Evans & Green,2006):

① 语言能力是人的一般认知能力的一部分,故语言不是一个自足的系统,其描写必须参照认知过程。这一观点对翻译至关重要,因为翻译时译者接触的不是语言体系,而是言语作品。翻译必须考虑作者/发话人的认知过程,也必须研究译者的认知过程,同时对翻译过程进行科学的描写和解释。近年来,对翻译的认知过程的研究已经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极大关注,人们开始利用眼动仪、ERP等仪器设备研究翻译的认知过程,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肖开容、文旭,2012)。

②语言结构与人类的概念知识、身体经验以及话语的功能有关,并以它们为理据。因此,翻译必须考虑语言结构背后的理据,即语言结构背后的概念知识、身体经验以及话语的功能。认知语言学中对象似性(iconicity)的研究,可以给翻译很多启示。所谓象似性,是指语言结构与人的经验结构或概念结构之间有一种自然的联系。语言结构的象似性在句法结构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其中主要有距离象似性、复杂象似性(或曰数量象似性)、范畴化象似性和顺序象似性等(文旭,2010)。例如:

(7)原文: As Miss Sharp’s father had been an artist and a drunkard,and her French mother an opera girl, it is not surprising that Rebecca asserted she had never been a girl—she had been a woman since she was eight years old.(W.M.Thackeray,Vanity Fair

译文:由于她父亲曾经是一名画家和酒鬼,她的法国籍母亲是一名歌剧演员,无怪乎丽贝卡说自己从来也没有做过孩子——她八岁起就成了操持家务的成年妇女了。

以上英语原文和汉语译文都遵循了顺序象似性原则,即原因分句在主句之前。

③句法不是一个自足的组成部分,而是与语义、词汇密不可分,也就是说,词汇、形态和句法形成一个符号单位的连续体,这个连续体只是任意地被分成了单独的成分;语法结构本质上是象征的,并使概念内容象征化。翻译只注重结构对应是不完备的,还必须考虑词汇对应和语义对应等问题。不过,要做到一一对应是很难的,因为语言具有相对性,存在着范畴错位、词汇空缺、语义空缺、功能错位等问题。萨丕尔—沃尔夫假说就认为,人们看待世界的方式部分或全部地由他们的语言结构所决定,这就是语言相对性。这一假说曾经引起了极大的争论,随后一段时间又销声匿迹了。但随着认知语言学诞生和发展,该假说获得了新的生命,语言与认知之间的关系得到了更加精细深入的研究。威尔斯(Wilss,2001)也认为:“语言乃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现:各民族的语言就是他们的精神,各民族的精神也就是它们的语言。”不同民族会有不同的文化和认知方式,这在语言上必然会留下印记。例如,一些文化内容很丰富的词语,如果直译,恐怕很难让译语读者理解。如汉文化中的“风水”,如果译为wind and water,译语与源语简直就是南辕北辙,译语读者恐怕也不知汉语“风水”的真正涵义,所以一些词典干脆就用汉语拼音feng shui。

④语义不只是客观的真值条件,还与人的主观认识密切相关;用以真值条件为基础的形式语义学来分析语词的语义是不充分的。认知语言学明确地承诺要把意义的身体维度、文化维度以及想象维度结合起来。语义是认知语言学研究的核心,研究语言实际上就是研究语义。认知语言学特别强调语义的视角特征、动态特征、百科知识特征以及使用和经验特征。一个语言表达式的意义其实就是概念化的结果。

翻译与语义最为密切,是翻译学研究的焦点。但从语义的这些特征来看,其翻译的难度不难想象,涉及认知、语用、社会、文化等多方面的因素。例如:

(8)原文: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

译文:The wise man likes the water;the pious man the hills.

The wise man delights in water,the good man delights in mountains.

(9)原文: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煜,《浪淘沙令》)

译文:Falling petals and flowing water—

All is over with the fair spring.

Am I still dreaming or not?

Is it on Earth or in Heaven?

这两个汉语例子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社会背景和认知特点,要翻译好实为不易。这里所提供的英译也只是一种参考,基本能传递原文之意。由此可见,翻译并非易事!所以,意大利批评家克罗齐(Croce)曾干脆地说:“凡属纯文学的作品是不可译的。”他还说:“纯文学的翻译,都不是翻译,而是创造。”18世纪的英国大文豪约翰逊(Johnson)甚至断言:“你可以正确地把科学书籍翻译出来。你也可以翻译历史,只要历史里没有点缀着演说,因为演说是带有诗意的。至于诗,那是没有法子翻译的。”当然,笔者并不完全认同他们的观点。我们认为,任何文本都是可以翻译的,只不过原文的语义及各种特征是否能完全传递,这才是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可翻译性其实是一个程度问题,具有相对性。